在上海定居工作的女儿难得回家,是因为放暑假,没人带小孩,把她女儿当成个物件,匆忙着送过来,匆忙着吃了两顿饭,拜会了几个姨家,就匆忙着回了上海。
拜托,我也很忙好吧?但有什么办法呢?外孙女一声甜甜的外婆,难得一见的陌生随着血缘的联系倾刻消弥。
办法当然有,把小朵塞我妈那边呗!
娘家也不远,刚翻建好房子,比起熟悉的老房子要宽敞干净了许多,却总觉得有点单调,缺少了些什么似的。比如院边两棵不知有多少年的野榆树砍了,这样的大树放在以前可是做家具的上好木材,如今成了鸡肋,好说歹说才卖了380块钱,还有屋后的竹林,也一并砍了个干净。
晚饭时,就小朵怎么称呼我妈妈讨论了好一会,如果叫外曾祖母,那小朵叫我的婆婆什么呢?把沉默寡言的老爸也绕得不耐烦了,说你们女人哪有这么多讲究?统一叫太婆不就完了?老妈也不怎么上心,我偏还兴致勃勃着要细究,小朵瞪着双无辜的大眼睛,长睫毛不时地怱闪一下,我的姐妹多,她更搞不清楚这边的各类称呼了。
老妈夹了块鸡腿给小朵,眼光里的温柔比水还要软,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说,日子过的真是快,一大帮丫头叽叽喳喳的辰光还在眼前呢,我就老了。
对啊,我都还能看到我在大枣树下的井石上打水的样子,院子里树木浓郁,遮掩了大半的日光,井台边的红砖和它们的缝隙里爬满青苔。
枣树早已不见,院墙也拆了,院子的地面浇成了平整的水泥地,泛着单调的白。
我忽然想起以前的一种食物来,对老妈说,对了,好久没吃到驴蛋了。
什么驴蛋?老妈一脸的疑惑反问我,我才惊觉,驴蛋只是张三的说法。
很久以前我离开老家到外地打工过,有一次母亲和小舅一起来看望我,就给我带了很多“驴蛋”。
“驴蛋”可能是桃花渡的特色小吃,主料是米饭,和剁碎的辣椒、花椒、生姜、蒜头、桔皮等拌匀了加点盐和味精捏成团,再在阳光下暴晒,这东西可以当菜下饭,可以点饥,又可以当零食,便于贮藏,不容易坏。
后来我拿出来给张三分享,他一脸鄙视,说这东西像驴蛋一样。
驴蛋是什么?我很好奇,他支吾了几句,没解释清,于是在我概念里,驴蛋就是像我家乡这饭团一样的物件,又因了这奇怪的名字,记了个真切。
在我再三怂恿下,张三总算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心翼翼地朝那枚黑乎乎的“驴蛋”下了嘴,然后……张三呲牙咧嘴着一脸苦相,桃花渡地处中国三个最能吃辣的省份之一,做出来的食物一般的江南人自然是受不了的。
然后驴蛋成了我和张三对这种特殊饭团的专用称呼,在我不断诱导下,张三可以一次性吃下半个驴蛋。
在我们老家这饭团叫“本搭”,这只是大致的音译,我也不知它的正宗“学名”。
我的脑子马上拐过弯来,问老妈,很久没吃到本搭了,好像有阵子没见过这东西了。
小朵凑上话来,外婆,本搭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老妈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说很难吃呢!
太婆骗我,肯定好吃!小朵嘟起嘴做出不高兴的样子转头望向我求助。把我乐得,点了点她的鼻子,说没骗你,真不好吃。
小朵还是不肯甘心,吵闹着要吃本搭,老妈只好答应她明天做。
老妈总算抽出空本回我话,早没人做那东西吃啦,做起来也麻烦着,现在零食点心那么多好吃的,谁还去做本搭?
我竟然有点小失落,第一次听到驴蛋的说法我真不知所指,经年后隐约有点疑惑,首先,驴是不生蛋的,所以驴蛋肯定不是驴生的蛋。那或许是指驴拉的屎,我没见到过驴屎,也不清楚它是不是有蛋一样的形状,即使像,张三也不用这样恶心本搭吧?!
张三可是有知识有修养的人,也是基于此,当时的我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可了他的叫法。
又很多年过去了,终于知道“蛋”在风俗文化里还有睾丸的意思,不过知道的有点晚,失去了向张三求证的机会。
如果真是指那玩意,在那个年代的意识形态里,对一个年轻女子说出这种词来,基本等同于耍流氓。
我不知道温文尔雅的张三为什么在我面前说出这么俗气的词来?是为了拉近和我之间的距离?只是开个玩笑?有意猥琐一下?或是挑逗暗示我?可再怎么猜都和他的身份有较大的出入。
还是张三刻意地表达他对这食物的讨厌?也不对啊,后来他明明边张大嘴巴啃驴蛋边和我谈笑风生,基至还询问过我老妈什么时候再来?要让我妈再捎些过来。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说,我唯一觉出不对的是,当我和老妈说起本搭这食物时,开出口来说的竟然是驴蛋。
不知道老妈会不会把小朵的话当真、再次操起旧手艺、做一堆驴蛋出来?我想念那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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