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琅勃拉邦

1、

又下起了雨，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心绪也很宁静。

一个人点上根烟，开瓶啤酒，倚门边坐着，想想从前一起抽烟喝酒吹牛的那些美好的人，带点秋凉带点落寞，琴诗酒伴皆抛我，雨夜独酌最忆君，也算是不负这夜雨诗意。

恰逢雨季的琅勃拉邦，天天下雨。

我住在朋友的房子里，门前庭院，春色如许，倒是惬意。

朋友，其实是朋友的朋友，他们是去年在印度认识，我贪玩绕路，等到要去的时候，签证已经封死了，没去成。这回刚好帮他们从国内捎东西到老挝，就认识了。他们是一对情侣，人都热情随和，在尼泊尔相遇，泰国重逢，成了对俏冤家，吵嘴是常有的事，但是感情很好，惹人羡慕。

两个人并肩旅行，来到这里，觉得挺喜欢的，就待了下来。两口子租了个小店面，做点饮食之类的小生意，大概也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日子过得悠悠，生活过得写意。

同住的还有另外一大哥，来这边“务农”，租了几十公顷的山林，要开荒种菜。因为寮国的官僚系统效率太慢，批手续就拖了几个月，几经波折终于批下来，雨季也到了，路也开不成了，只好先回国待一段时间，等雨季过了再回来。

某天小偷入室盗窃，偷东西把护照也顺带拿了。他们得去万象去补办，于是剩我一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

2、

房子是真大，小三层，好几百平米，我从房间走到洗手间接连着开五盏灯。院子也很大，而且很有热带风情，里面种着各式水果和蔬菜：椰子，菠萝蜜，荔枝，芒果，李子，白菜，杨桃，红薯，……尽管容易摘的都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么还没熟，要么太高，譬如两颗十几米高的椰树，在树顶结满了椰子，彷佛很多个丰满的姑娘挂在天空，让人好生向往。

椰子树我是爬过的，在非洲时就跟孩子们讨教过，但是功夫没学不到家，反复尝试终于爬到了一半，然后发现再也没力气上去了，这不是个问题，问题是也不知怎么下去，最后是笨拙尴尬地一点点滑下来，像一头爬不上树的母猪，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回头想想，倒是挺像我的人生写照的。

我常常在独自在院子里坐着发呆。篱笆围住的菜园子几近荒芜，小鸟乱蹦、蝴蝶飞舞，这样温馨的场面常常会让我想起姑娘，想姑娘的间隙我会想着能种点什么能不劳而获还好吃的东西，譬如野草莓，譬如红薯，后来觉得等待收获的时间也有点太长了，我就望着那棵现成的椰子树，越看越觉得她像是一个腰围纤细胸脯丰满的姑娘。

“怎么着也得想个办法把她弄到手。”我吞了口唾沫恨恨地想。

一时弄不下来也不打紧，在这么安逸缓慢的琅勃拉邦，我早就学会了耐心等待的悠悠。实在不行，就自己去买呗。走几步就到菜市场，没事去看看一些新奇的瓜果蔬菜也好，红的红，绿的绿，黄的黄，色彩丰富，赏心悦目。

问价就用新学的老挝语，就是练练口，基本上是三板斧，说完就归位，做回一个指手画脚言语笨拙表情尴尬友好的老外。有时问完价后听不过来，又不好意思再问，就直接说，好，这个给我称这么多钱就好了。

几个回合以后，找个出价合理态度热情的，就算是有相熟的摊档了。

尽管厨房里什么设备都有，煤气炉，烤箱，高压锅，蒸锅，咖啡蒸馏器，但是人懒，嫌烦，不愿意做什么大菜。

买了一大袋鸡蛋，煮一锅粥，一盘番茄炒蛋能吃一天，一个蘑菇汤又吃一天。

反正只有自己，简单点就好。

3、

雨和雨的间歇，我会骑摩托出去逛逛，雨后的乡村，水气扑面，光洁清新。

琅勃拉邦的淳朴安宁声名在外，但来了之后才真正感受到。

四处都是的寺庙以外，阡陌纵横，黄狗篱笆，小路上没什么人，无论游客还是本地人，偶尔几条狗，见生人也不吠，怡然自得。

开着车经过开阔浑浊的湄公河，狼藉中有另一种美，在河边找处午后的树荫，停下摩托，抽根烟，看会书，不怕就这么老去，也不怕黄昏突然到来，黄昏时的河面最美，波光艳影美轮美奂，晃眼欲醉。

4、

看完日落回家，心情愉悦，因为“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

天还亮，灯火稀稀落落地亮起一些，路边已经摆出很多小摊，水果和小吃飘香，挑几样试试，尤其喜欢小玉米，软糯清香，几块钱就有十几根。

然后回家，通常雨已经下起，听着雨看书，淅淅沥沥，柔风细雨时，就翻细腻绵密的文字，诗词歌赋，兽鸟虫鱼，风月情浓；叮叮咚咚风急雨骤时，就翻豪迈粗犷的，政经史地，怪力乱神，野史巫蛊，各有滋味，都能入梦。

或是听歌：“雨打梨花深闭门，燕泥已尽落花尘，但愿你是那知恩知意的心中客，不是那无是无非的糊涂人。

我此来不为求功名，忘姑娘你啊，切莫负我情。”

“日子过得就像那些无眠的晚上，你抽着红双喜，对墙满谈着理想。”

然后偷听墙和墙说话，说什么？“在墙角处碰头。”

或是夜深怀人，困坐南窗下，静听雨声想念你，然后想起来跟姑娘一样媚人的诗：

“等你，在雨中

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

每朵莲都像你

尤其隔着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

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里，此刻

如果你的清芬

在我的鼻孔，我会说，小情人

诺，这只手应该采莲，在吴宫

这只手，应该

摇一柄桂桨，在木兰舟中 ”

5、

尽管也觉得这诗挺美，但总觉得还缺点什么，要是小情人的手在我手里，我估计能找到更流氓但也更好的相处方式。

还是自己来写吧，写一首更能反映自己心迹的：

柔柔的雨

在抚摸着绵绵的黄叶，

昏黄的灯光，

进入了雨水的胸膛，

氤氲的雾里，有你笨笨的脸，

剔透的雨，有你肌肤的光泽，

青蛙呱呱的叫，像你嘎嘎的笑，

像你的一切都美，

像你的雨夜尤其美，

我真想尝尝这雨的味道啊，

我真想在你的唇上尝尝那雨的味道。

6、

有时候也会想，现在还写情书，是不是太晚了啊？好姑娘都名花有主了， 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是啊，“万物须乘时，汝来一何晚”，真是无尽悲凉啊。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写，更加悲凉啊。改句话吧：除了阅读，没有什么能像爱情这样，让我们觉得，迟来的开始，也能如此的美好。

7、

百无聊赖中，真想找个远方的姑娘，每逢下雨就给她写情书，写像雨一样缠绵湿润的情话，告诉她一小部分我对她的思念，写到夜深雨歇。

别怕情意太浓情话太长，等到雨季结束，这份雨水般的情缘就差不多了。旅途继续，等雨季再来，就算斯人已不在，也有当年那些雨夜想过的人可以怀念了。

至于写得怎样，没那么重要，哪怕是什么都写不出来，把时间花在想美好的人事上也很值。

对着住这些诗意的夜雨。

后记：八月将尽，漫长的雨季也要过去了。

两年前的雨季我已经离开大理，在琅勃拉邦孤独地等待一个远方的姑娘来打救我，来扑到我的怀里给我做人工呼吸。

两年后的雨季我还在大理，还是在等待一个远方的姑娘，但我已经学会了给自己做人工呼吸，用烟、酒和书本，这应该算是一种进步还是退步呀？

九月是个浪漫的季节，适合想起诗和歌，适合背着青春走在九月的街头，适合远方的远归还草原，所以可能会启程前往西伯利亚的漫长旅途吧，只是可能而已，一切都说不好，这是生活的无奈也是生活的魅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