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窘迫的青春里，遇不上最好的我们

很想在题记里写一句，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可心里却知道，再好的故事，都没有青春真实。

01

当时的他是最好的他，后来的我是最好的我。

可是最好的我们之间，隔了一整个青春。

怎么奔跑也跨不过的青春，只好伸出手道别。

——  八月长安

最近在看《最好的我们》，偶然间下载的小说，却让我愣了神。

小说的扉页上是一首歌，歌词里说，那时我也没想过会不再联络。

小说的主人公，耿耿和余淮，是同桌。

看到这两个字，本能地想起一个人。

可笑的是，学生时代，明明有那么多同桌，可是听到『同桌』一词，心里想起的却只有一个人。

02

他是我初二的同桌，忘了我们同桌了多久，是一学期还是一年。只是在我心里，是很长的一段岁月。

初中的我，留着男生一样的短发，我本来就长得黑，加上还家境贫寒，穿着土气，扔在人群里就像乡下来的野孩子——还是男孩子。

那时候我成绩很好，在班里数一数二，但这并不妨碍我被同学各种明着暗着嘲笑。青春期里的男生都很难对付，虽是无意，却极大地影响青春期女生的自尊心。从初一到初二，无论一任又一任同桌，还是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是一些调皮捣蛋的男生，他们有的叫我『傻X』，有的笑我『非洲黑人』，有的喊我『恐龙』；有的会在起立的时候抽掉我的凳子，有的会在我抄笔记的时候拔掉我的笔，还有的会突兀地问一句：听说你们家里很穷。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有尴尬和窘迫。

好在，这些不堪的回忆逐渐在岁月的沉淀中慢慢被筛去，因为，我换同桌了。

03

那年班主任不堪班上同学三番五次提出的换座位要求，给了我们自主选择座位的高等权利。同学们都异常兴奋地与自己的密友同座，只有我不知选择。当时和我走的最近的女生坐第一桌，我坐第二桌，我既由衷地排斥第一桌，也没有要邀请她与我同坐的意思。——后来想想，我是不是在某种意义上，也伤害了当时的她。——于是我们俩坐在原位上，空着旁边的位子。

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已经选择完毕，最后剩下了四个无座可归的男生拎着凳子站在讲台之上寻找空余，我后来的同桌因为和他的好哥们身高差距太大而也在其中，他看看全班剩下的位置：两个在最后面，一个在第一排，还有一个在我旁边。他便拎着凳子站在了我座位旁，我起身将他让了进去，就这样我们成了同桌，成了全班仅有的四对异性同桌之一。

那时候的我除了被周围的男生欺负以外，和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敬而远之”，大部分交流仅限于同学向我借作业“参考”之时。同他更是生疏的很，只知道他英语不错，偶尔英语成绩会与我一道列入表扬的名单之列。做了同桌之后才渐渐熟识，知道他晚上总去网吧上网，于是白天上课便总是打瞌睡。知道他的英语是真的很好，但是他英语课从来不听。知道他爱看又大部头字又小的诸如《诛仙》一类的玄幻小说，偶尔还会在上课时候看为我所鄙夷的拥有着花花绿绿的封面的言情。——六七年前我们上初中的时候电子书还不像现在这么风靡，现在的中学生应该都不拿着那样的纸质书看了吧。

04

初二的时候还没有晚自习，但是在下午放学之前是有一节课是用来自修的。我记得我们成为同桌的第一天下午，他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英语作业。前面的男生问他借作业抄，他抄完之后，我随口说：也借我抄一下吧。

同桌很惊讶，『很简单的，一下就写好了啊。』

我说，对啊，反正很简单，没必要自己写了。

在那之前我从没抄过作业，因为周围同学的成绩都差我很远，只有他们抄我的份。

革命的友谊就是在抄完英语作业之后迅速建立起来的。他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不算特别好，或者说是其他都没法和我比。他也比较在意英语，就像我最在意我最喜欢也最擅长的语文一样。

英语课上听写单词，我在桌上打小抄，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禁止作弊。

考试的时候卯足了劲跟我比，然而我却像下了魔咒一样，总是比他低一分：100分的卷子，我考88，他考89；我考98，他考99。120分的卷子，我考104，他考105；我考114，他考115。哪怕在对答案的时候，我们错的一样多，他的作文也总会比我多一分。

每每此时，他就笑，也不算是很得意地笑，就感觉他很开心。

我们也总是分工完成英语作业，有时候我和他，有时候我和他还有后桌的另一个男生，用15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完成一份英语报纸。

我本是不那么爱学英语的，后来不跟他做同桌了之后，再也没有好好学过英语。

05

他晚上总是和同学去打游戏，于是白天上课总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就会让我帮他打掩护。有时候他困得不行，却又不想让自己睡的时候，会让我拿校徽上的针戳他。他还会在睡眼朦胧的时候，抓起我的笔，拿过我的书或者本子，故意写上：XX到此一游。然后笑嘻嘻地还给我。

他不太带笔，要写什么的时候就随手从我桌上抓。后来聊天的时候，我总是开玩笑：什么时候把笔钱还我。

他不睡觉的时候，也很少听课，一般是用来看小说。

有一节历史课，他照例在看一本花花绿绿封皮的小说。老师过来了，我用我的手肘迅速捅了他一下，他赶忙把书收起来——然而已经晚了。因为教室里没有多少同学听老师讲课，老师本就窝火。同桌正好撞到了她的枪口上。无疑被骂了。

后来班主任有在班上做过搜查『不良小说』的事，他知道老师不会搜查我，于是将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藏在了我的课桌里，躲过了一劫。

那时候我们的课桌是翻盖式的，可有一次换组的时候，我换到了抽屉式的课桌。因为他上课总看小说，我将我的课桌换给了他。

06

初二的时候我们开始学电路图。

那玩意我怎么绕也绕不会，他学的比我好多了，于是我每次都拿他的练习册过来琢磨。

有一回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问：到现在为止能搞懂电路图的请举手？

他毫不犹豫地举手了，我犹豫了一下，也举手了。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但没有戳穿我。

那时候我们周六要补课，补课是要额外交钱的。我们家人觉得花钱补课，不去也罢。于是全班只有我周六不去上课。

有一回班主任要在周末讲卷子，让我一同去听。

我们平时是要每天穿校服的，被禁锢的少男少女在周末会选择大绽青春色彩。那个周六，同桌上身穿着校服外套，下身换了一条牛仔裤。

我不知道哪根筋抽了，跟前桌说，要么穿一身校服，要么不穿，一半校服一半自己的衣服太傻了。

自从那个周六以后，班主任就让我在今后的周六也跟着上课，不收钱。

又一个周六，我不知道为了什么，脱下了校服裤，换上了一条棕色的休闲裤。然而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外套，只好穿了校服外套。

到学校之后，他看到之后，笑我：哈哈哈哈哈你也这么穿了你之前不是说这么穿傻么。

当时一定好想挖个洞钻进去。

07

回忆了很多有的没的片段，却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瞬间，他在我的心中，就变得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大概是他是第一个不会欺负我的同桌吧，或者说第一个还有点体贴人的同桌吧。

有一回老师让我们填一张关于家庭情况的表格，我在家庭成员一栏上只写了『外公』和『外婆』。（我从小跟外公外婆阿姨长大，非婚生，我妈不太管我，我爸很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上大学之前很少见）

同桌的他眼尖，瞥见了。下意识地好奇：你爸你妈呢？

大概见我楞楞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他明白了什么，说，当我没问吧，不提你伤心事了。

很久我才说，哦没什么，他们不在身边。

初中的时候我很敏感，谁都不能在我面前提我的家庭，我也不跟任何同学透露半点关于家庭的事。

我很感谢在那一刻他的缄默。

很多年后想起的时候，都还会觉得温暖。

有一回课间闲聊，我问他说，我问你个问题，你英语这么好，你知道love child的意思么。

他猜：可爱的孩子？

我说，不是，是私生子的意思。

他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么奇怪的词。

我笑笑，书上看到的。

他大概是不会知道个中酸楚了，不过，不知道也好。

08

初三的时候学校分了一个小班，就是把年级里的所谓尖子生重新组合成了一个新的班级。幸运或不幸地，我被分过去了。

要被分出去的那一天，我骑车回家。在路上，突然就开始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

分班之后不在同一层楼，很少有机会碰到。那时候不用手机，也不上网。所以，基本上没有了联络。

印象中只有一次月考之后，他在我们教室门外楼道里，好像是陪同学找人。看见了我，便问我，英语考了多少分。

『我比你高两分，哈哈哈。』

再然后就是快毕业了，写同学录。我和其他几个一同分到小班的同学抱着同学录回原来的班级，把同学录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问我：非写不可么？

废话，要不是为了让你写同学录我才不写这破玩意呢。

他想了想，给我写了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中考结束后，我有了他的QQ号，于是在QQ上聊起了天。

我考砸了，去了他本来可以上的三中。而他也考砸了，去了更差的二中。擦肩而过。

那时候在空间里写了一篇日志，回忆《同桌的你》，不好意思只写一个人，就把初中所有的同桌都回忆了一遍。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回忆他们。

写完了让他去看，他问我：你不是有很多同桌么？

依然没有评论，是他的风格。

09

高一的时候有一阵子联系很频繁，他会给我发短信，打电话。偶尔也会埋怨我从来不主动找他。忘了究竟都说些什么，但是说起来的时候能说很久。

有一回我感冒发烧了，正是甲流盛行的时候。班主任送我去医院打针，我给他发短信说生病了。他没有回复。没一会儿，我的手机便没电自动关机了。

到家之后充上电才看到信息，他说给我打电话打不通，问我怎么样了。我盯着他的短信，在想他的字里行间的意思是不是有几分担心着急。

我说在新的环境不是很能适应，物理化学听不懂，上课老是发呆，他说：上课的时候发呆多写写他的名字，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我说眼睛近视越来越严重了，他说要好好保护眼睛，别的都可以向他学习，但是眼睛不能和他一样，越来越差。

他说他要过生日了，让我别忘了给他祝福。

他生日的前一天，刚好是周六，我跟着同学去同学家玩了，期间，他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嘱咐我别忘了他的生日，我信誓旦旦不会忘记。

我和同学聊天到两点多，睡觉前我突然记起了他的生日，赶紧发短信道歉：对不起啊，我忘了，生日快乐.....

凌晨两点，没有回复应该也是正常的吧。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又发了一条，还是没有回复。

再也没有回复。

10

后来我总是在想，当时莫名其妙断了联系之后，我哪怕多主动给他打一个电话，多发一条短信，后来是不是也就会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

反正我没有，不知道因为什么欠扁的可笑的自尊心。

后来我也总是在想，是不是我们从来都没有联系过，一切都是梦境，是记忆催眠了自己。

我们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断了联系。很久以后，我因为经受不了看着他的头像而不联络的感觉，将他的QQ也删去了。

毕业以后，初中同学组织过一次同学会，我向来对那种活动不是很热情。但那次我去了。

因为我在班群里看到他会去。我在脑海里上演了千万种再见面的情形。

然而，那场同学会，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看到他和几个男生谈笑风生，他的手指缝里，夹了一支烟。

他抽烟了。

在KTV里，听到他唱歌，是那首《朋友》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大概，是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吧。

11

再次联系，是高考结束后了。他又加回了我的QQ，问我高考如何。

我说不咋样，能上二本就不错了。他说他都不知道能不能上二本。

照例问了我英语成绩，他还是比我高。

他说他想去浙江外国语学院，我说我也考虑过那个学校，我问他是不是想学英语。

他说，是的，问我读什么，不会读中文吧？

我点头。

几个初中同学打算在填志愿之前去杭州和西塘玩，算是毕业旅行。包括他。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还是挨了外公外婆的骂。和他们说了想去西塘，不让去。但最终，我留了张字条，跟他和另一个朋友走了。

我们在车站集合。那时候的我刚开始留长发，他见到我的时候，有点惊讶。

我们最终也没有去西塘，在杭州逛了三天，去浙江外国语学院转了一圈。

名次出来后，我们俩的分数，都不够浙外——那一年浙外涨了二十分。我选择了出省，去了西安；他应父母要求，留在了杭州，去了浙大城市学院。我读了中文，他学了英语。

后来也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我偶尔会在朋友圈里给他点个赞，可是他很少玩朋友圈，能让我点赞的机会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太玩朋友圈，所以我能被他点的赞也不多。

12

20岁生日的时候，好朋友不知道怎么找到他，让他给我录了一段音，是一首《生日快乐》歌。

听到他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的时候，有一阵恍惚。

还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比如看到他的名字相关的时候，听到《同桌的你》的歌声的时候，看到跟他一样身高174瘦成排骨一样的男生的时候。

曾经有一次跟男票和他的同学去KTV，中途我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有一瞬间，我猛地醒了，因为我听到了熟悉的旋律：『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男票说，你怎么突然醒了，鄙夷地朝我撇了撇嘴嘴。

电影《同桌的你》上映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一时间看的，其实电影拍的真不咋样，但到最后歌声响起的时候，眼角还是酸涩酸涩的。

从高中到现在，我写过不少文字，回忆过不少人和事，却再也没有写过他。

这大概是第一次不太完整的回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本试图将回忆串联完整，却发现，时光太窄指缝太宽，那一段时光太短，记忆还不够深刻。

而我也不知道当时的他是不是最好的他，我只知道，当时的我，是最窘迫的我。

在窘迫的青春里，遇不上最好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