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

1.

他打牌输了一万多元，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让你去买手机，你不去，现在好了，那些钱都输了，你想买手机也买不成了。

我心如刀割，却假装不在乎。因为周围还有他的一些朋友。即便是吵架，也要背着外人回家再吵架。

我下了决心:  和他离婚。

即使暂时无法分开，只要心死了，总有一天会分开的。

回到家，我看见父亲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父亲脸色苍白。他这次过来是因为病得厉害，想找医生看看。

父亲没有和我们说话。我们也没有和父亲说话。

2.

我给他倒洗脚水、蜂蜜水，让他洗了脚休息，给他解酒。

所有的话等他酒醒了再说。

我问他:  我买了晚上十点钟的电影票，你去看吗？

他说他心情不好，不去。

我心里很难受，当着父亲的面，无论如何不能大吵大闹。

我只能出门透透气。否则，我快要爆炸了。

去什么地方呢？

由张爱玲的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改编的电影上映几天了，我一直想看这部电影。

自从2019年底有了疫情之后，我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一张电影票相当于两个月的视频会员费用。只要是某个视频的会员，就可以看很多电影、电视剧。

可是今天晚上我就是想这部电影，不论花多少钱，不论多晚，我就是想去看这部电影。

我想请微看电影。微说她明天有早自习，不去看电影了。

在这夜晚十点钟，我找不到一个人陪我出去散散心。

我不敢拿我的白色手提包，怕被人打劫。我只带了一个军绿色手机包、手机、钥匙和四十元纸币，离开了家，走入无边的黑色时光隧道里。

我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

3.

手机快没电了。

我在售票大厅的自动充电器边扫码取出一部移动充电器，充了十五分钟的电，买了一杯热咖啡，去了放映厅。

我的座位在一对小情侣旁边，让人感觉非常别扭。为了能够专心看电影，我跑到第三排中间座位上，看电影。

葛薇龙原本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可惜的是她爱上了花花公子乔琪乔，失去了清白之身，伤了心。为了留住乔琪乔，成为乔琪乔的妻子，她心甘情愿出卖色相，挣钱给乔琪乔花。

乔琪乔原本不打算对葛薇龙负责，不想娶她。然而，葛薇龙的姑妈的一番话打消了他的顾虑。葛薇龙爱他，可以挣钱给他花。等葛薇龙人老珠黄了，他可以很轻松地找个理由离婚。

葛薇龙的姑妈想利用葛薇龙的色相留住男人的心，或者为她赚钱。

电影的结局是葛薇龙流着眼泪对乔琪乔说: 你送我一个新年礼物吧！

葛薇龙想让乔琪乔送给她一个谎言:  “我爱你”。

乔琪乔说不出口。

葛薇龙说:  “我爱你！”

4.

现在是凌晨一点零一分，我在离家五十米远的小路上徘徊。

年纪越大越喜欢张爱玲的作品。张爱玲对人性的揭露很彻底。《色.戒》里的王佳芝为情所困，不分是非黑白，害人害己。《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利欲熏心，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要伤害。《半生缘》里的曼璐为了祝鸿才的人，害了妹妹曼祯。曼祯为了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庭，留在了强暴过她的祝鸿才身边。《沉香屑. 第一炉香》里的葛薇龙原本是个单纯的女学生，投奔有钱的姑妈，只想完成学业，没想到沦落成交际花。

时至今日，我不再对爱情充满幻想和期待。

那个我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彻底和我断绝联系了。我已成为人妻，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再去想他了。

5.

我时常对他说:  “我爱你。”就像葛薇龙对乔琪乔说的一样。

有的谎言说着说着就像是真的一样。

我以为我爱他，他也爱我。

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是我依然和他在一起。

除了可以爱他，我还能爱谁呢？只有他娶了我，只有他可以给我一个名分。

女人啊，为了能有一个归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总是说:  “谢谢你。”

尽管我竭尽全力去做一个贤妻良母，可是他依然不满意。

我不会打理家务，不会帮他打理生意，不会做菜，不去他家，不晾晒、清洗他在市区的衣服、床单被罩……

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分了。我依然没有回家。

他至始至终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则信息。

昨天下午，我打他的电话总是出现:  “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我们会以短信方式通知机主。”

他一直说信号不好，不承认他把我拉进他的黑名单了。

或许，他又在酝酿下一个计划。正如三个月前，他不露声色地带我去市民政大厅签房权放弃协议书。我以为我签了房权放弃协议书，就有充足的理由和他离婚了，没想到的是两天之后我竟然原谅他了。

我以为有了人，就有了一切。

其实不是这样的。

有得必有失。有的时候，有了人，反而会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