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三十多岁了,还没出嫁,房子票子都没有啊,车子买了俩,算命先生说,说我今年犯桃花呀,我说哎呀妈呀那就随缘吧,端起酒杯啊,我就找不着北啦,啦啦啦……嗝,烤串、蒜瓣、小扎啤服过谁呀呀呀……相亲对象我都处成兄弟啦,女汉子也愁嫁啊,我不如去潇洒啊,不如我去潇洒啊,嗝……咳咳……”包房里这首《骑着二八去酒吧》响了一遍又一遍,荒腔走板的音调,乱改的歌词,伴随着不时的打酒嗝声音和咳嗽声音。门外路过的人有的皱皱眉头,有的轻蔑一笑,有的跟同伴嘀咕一声“这是哪个智力残疾!”最后都是不约而同地快步走过,因为这个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不止声音难听,五音不全,关键是还乱改歌词,改就改吧,还乱断句,吼的那叫一个声音大,犹如魔音穿脑,用时下的一句话形容“听她唱歌使人想起一个一万人、伤百万人的车祸现场”,总之就是,包房外经过的人还有服务员翻着白眼的同时在内心都有一个相同的评价:“门里的这个大傻妞,恨嫁了!!!”
KTV的小包房里,昏暗的灯光,混杂的空气中布满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桌子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空啤酒罐子,还有三四个没有拆开拉环。透明的烟灰缸边缘的小槽里,摆着几根烟,烟嘴朝外,一根剩下三分之一的烟蒂,已经熄灭,要掉不掉地吊在那里,一根剩下二分之一,一根剩下三分之二,还没熄灭,冒着烟,还有几个烟蒂,些许烟灰散在烟灰缸周围的褐色茶几上,唯一让人觉得还算整齐的是旁边的小食,一点儿没动,静静地沐浴在昏黄灯光下的烟雾中。如果不是那个站在沙发上吼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的女孩,证明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个KTV包厢的茶几,像是有一群人在这里狂欢过一样。
黄洪柳光着脚,踩在KTV包房的沙发上,左手拿着一罐啤酒,右手拿着麦克风,闭着眼,抬着头,使劲儿吼着,吼得泪流满面,吼得歇斯底里,一直吼到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尽管屋里的音乐声音很大,可是因为她根本就没跟上调子,她那破碎的难听的嘶哑的声音自然是传了出去。她还一边分神想着:“是哪个白痴人说的话,闭上眼睛,不想掉眼泪,努力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真是太鬼扯了。”
或许是吼得太累了,也喝得太多了,黄洪柳把麦克风扔在了沙发上,坐了下来,坐下的同时还打了一个酒嗝。她捏了捏眉心,摇了摇因为吼得太大声,嗡嗡直响的脑袋,觉得头晕晕的,她想,真的是喝得太多了,可是为什么还这样清醒?
“酒过三巡天不怕地不怕,烦恼和忧愁通通都抛下……”包房里的歌声还在循环播放着,黄洪柳靠在沙发上,睁着酸涩的眼睛看着烟灰缸上的白烟袅袅飘散在空中,她拿起那根将灭不灭的烟头,放在嘴里,自虐似的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猛地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灵魂咳出来一样。
烟雾缭绕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那飞扬的嘴角,那笑起来出现在脸颊两边如春风拂来,仿佛能将冰雪融化,一深一浅的酒窝,那痞痞的拉长音调的“黄红绿……灯”。她也像那个人一样扬了扬嘴角,动了动嘴唇,试着回应一声“屎壳郎”,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既压不下去,又发不出来,呼哧带喘,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流过脸颊,一直流到了嘴角,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咸又涩又苦。
“史克朗……屎壳郎……”轻轻地呢喃含在嘴里,缱绻又缠绵。
十五年了,没有人知道,十五年前的愚人节,她答应了史克朗的求婚,做他的老婆。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天,他上了一趟死亡的列车,在他回家取户口本的路上,他出了车祸。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了。
愚人节,多么讽刺的一天,她分不清,是他和她愚弄了命运,还是命运愚弄了他和她。她没有等到他发丧,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俩在那天准备去领证,她离开了有着他和她共同回忆的城市。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人是假的,事儿也是假的,因为那天是个愚人节。
可是,每年的愚人节,黄洪柳都会买上一打啤酒,一包香烟,一个人,在宿舍里,点燃一根又一根的香烟,透过烟雾,想着那个人,强迫自己一罐接一罐地喝完啤酒,把自己放倒,让思维停止,让思念停止。
没有人知道想念是如何的痛彻心肺,如何的将心彻底掏空再无情撕碎。
今天,又是一个愚人节,黄洪柳像以往的每一年一样,买了酒,买了烟。她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思念着,想念着,可是,她怎么也喝不醉,思念就像是一把刀,扎在她的心脏上,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大叫。
她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可以大喊大叫的地方,可是,喊过叫过之后,心似乎还是那样疼,思念还是那样地难熬。
黄洪柳蜷缩在沙发上,任思念的潮水把她包围,任心底的疼痛把她淹没,她告诉自己,今天是愚人的愚人节,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是一定会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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