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渠

作者: 风禾尔 | 来源:发表于2024-01-07 21:3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文责自负。

    短短一个月,西风渠西头大李家出了丧事,东头大王家婚事泡了汤,西风村刮起了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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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西风村地处平原,四面环水不见山丘,最高的土坡也仅仅是村东头高耸的王家台,王家台地基高,住在王家台那一片的村民每天站得高,望得远,自是心气更高了一些。村落民居灰瓦白墙,都沿着池塘和河流而建。水域纵横交汇,傍水而建的村居分布也看不出章法。这些民屋有的大,有的小,有一些人家自己圈出一块宅基地,盖一栋平层房。每家每户的布置各不相同,有一点却出奇一致:屋内看不到屏风。大门入户正对堂屋,两面后墙插上了玻璃瓶的碎屑和钢丝荆棘,据说是防止偷盗。露天天井处于厨房和正厅中间,每家每户都装上了抽压式水井,井水软绵,冬天里寒风刺骨,村民们出门大多手脚冰凉,回到家冲到井院里,手压泵抽出井水,冒着热气儿,赶紧弯腰掬一把暖暖手,涤去周身的寒意。夏天冬暖夏凉,水质清澈,抽上来喝一口,甜润浸喉。

    西风村傍着的主河流叫西风渠,西风渠的水流灌溉了西风村的良田土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西风渠是西风村人的依靠和港湾。横跨西风渠的石板桥叫西风桥,西风桥串联起了村东头和村西头。一个暑期清晨,桥东边大王家的霸王公鸡气势昂扬仰天高歌,奏起了第一曲咯咯咯,这声声打鸣吹响了东风村新一天的号角。西风桥西边大李家的战斗鸡不甘示弱,欻欻欻跳出鸡笼,跳上桥头伫立在石墩上,对着大王家霸王鸡的方向嘶喊:“咯咯咯-”它憋红了头冠,许是思念成疾,它还在痴想被大王家霸王鸡拐走的小红,那只与它同在一个鸡笼厮守了一个冬季的红尾巴母鸡。算来,小红已经离开一年了,在去年正月初七的早晨,大李娘打开了鸡笼,整张脸像玉米粒开了锅,乐出了花,嘴里念叨着:“娜娜常年不着家,也不谈个男朋友,这如今忙着挣钱,更没时间谈对象了,还好大王家知根知底的,娜娜要跟大王二儿子博奇订亲,回娘家也方便。送一只壮实活母鸡正好,过去还能接着下蛋,讨个能生养的好彩头。”就这样,大李娘左手拽着娜娜,右手提着红红去相了亲,娜娜和母鸡小红红被送走了,在大王家落了窝。

    打那起,村东头的霸王鸡打鸣声越发洪亮了,像是在卖弄,又像是炫耀,据说这种炫耀也只有战斗过的雄鸡才能懂。

    2

    东方刚亮起银皮鱼肚白,霸王鸡又准时傲报晓叫醒了大李娘,大李娘身形矮小略微驼背,面颊尖瘦暗黄,脸无半两肉,眼角的褶子凑在一起,疲沓松软,跟田间丈量员的皮尺一样疲沓松软。

    大李娘拎着撮箕和笤帚打扫鸡粪。走出了自家三层小洋楼。她家一楼是混凝土素墙,常年梅雨潮湿,墙壁上满是鼻涕虫游走的黄垢,更像那抹不掉的苦胆汁。二楼是去年加盖的,贴着琉璃砖,伴着朝阳升起,琉璃砖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像大城市的霓虹世界绚丽夺目。

    据说是大李娘留给女儿娜娜的。可是娜娜只有春节才回家。去年刚加建第三层,还是还是还没贴外墙瓷砖,大李娘说是娜娜特意嘱咐给孙子小涛盖的。大李娘在村头唠嗑时,给村头老姐妹们亮了亮她脖子手腕上的粗重的金首饰,乐颠颠地说,盖房子都是闺女出的钱,当然是闺女说了算。

    一米开外是老陈家的平顶房,楼顶还没上封。

    老陈家二儿子栋树睡眼惺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蹲在门口,左手把着刷牙缸,右手掌着牙刷在嘴里捣鼓着,上下戳弄了三五次,端起牙缸咕咕吞了两口,正仰起脖子咕嘟咕嘟漱口。

    栋树三十好几了,在镇上打零工,爱好不多,就一样,特别喜欢打麻将,而且每次赌的筹码都不小。偏偏牌运不济,总是输的多赢的少,手头钱输完了,栋树就借钱去赌,剩下为数不多的薪水仅仅只能勉强度日,于是他又回到了赌桌,一来二去,落了一个烂赌徒的名声,据说他有时候会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没有人愿意把女儿介绍给他,。

    就这样,栋树成了多年的钉子户单身汉了,村里女人看到栋树都绕开走。

    这不,大李家大儿媳妇翠兰端着满满一木盆衣物往埠口走,经过栋树门口时,低着头加快了脚步,翠兰已经三十出头,性子慢,步子有些温吞,立领小花褂紧贴着身线,悠悠哒哒一步一摇曳,似乎摇进栋树眸中,刮起了春风阵阵,酥了心,栋树像被点击的树懒一样的手卡顿,喉部却条件反射地吞咽了一番,白泡沫顺着嘴角滴答淌了一地。

    这一幕落到翠兰婆婆大李娘眼里,开始骂骂咧咧。大李娘眼里容不得沙子,翻着眼皮白了翠兰几眼,老大家这个不省心的婆娘,孩子都四岁了,整天还穿得这么伤风败俗,惹是生非。

    大李娘提着嗓子刻意咳嗽几声吆喝,翠兰你磨磨唧唧干什么?赶紧干活,干完活今天要去上工。

    这嗓音一炸出来,栋树振得一激灵,刷牙缸里的水哆嗦出来了。也自觉没趣,撤回了那贼溜溜透瞄的眼睛,牙刷在牙缸里都搅和几下,对着墙根处倒掉了污水,起身回了屋。

    翠兰也吓得脚底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没敢回头,缩紧身版撵着步子哈着腰,抱紧木盆就往埠口跑。

    3

    自打翠兰进家门,这婆婆就跟她不对付,哪儿哪儿都看她不顺眼,翠兰早上起来扫地,大李娘嫌她没先做早饭,是要饿死谁?翠兰早起做了早饭,她又埋怨没烧点茶水,想要渴死谁?干什么都能惹到她厌恶。

    翠兰自是觉得憋屈,但是有苦难言,又不敢顶嘴。唉,谁让她命里就克他们大李家呢。

    翠兰皮肤白皙,天生俊俏杏仁柳叶眉。满月般的脸庞粉嫩娇俏,与大李家大儿子云生是青梅竹马,两人上学也同在一个教室,打小就是形影不分。说来也奇怪,都说儿子随母相,可云生一点儿也不像大李娘。云生一双星辰目,两道冷剑眉,中庭饱满一座峻岭鼻梁峰。二人金童玉女,佳偶天成。他们一家住西风桥东,另一家在西风桥西。年岁一长,同学处成了恋人,两人私下敲定了终身。

    大李娘有点不乐意,她说找人媳妇得找安分能干活能生养的,她说翠兰面若桃花,脸上挂着狐媚相。悄悄找八里埠算命大师,合了合两人的八字。

    据说给人算命是泄露天机,会遭到反噬,因此大多数天选算命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缺陷。大李娘找的算命大师先天失明,小儿麻痹症后遗症造成腿脚不便利。大师一身素衣,脸上藏着岁月山河,星罗棋布的小黑点痣像那凡人参不透的天书,平坦阖紧的眼部仿若世外之物看不到尘世,却能预言人世喜乐苦楚。

    大师抿嘴搓捻着指头掐算,嘴边干涸的丛丛纹路驰骋过时光洪流,眉头交错快拧出了两股麻绳,他叹了一口气:劫煞与孤辰入命,天煞孤星的命格啊,此命主悲苦克夫克子运数多舛,轻则家人多病灾,重则家破人亡。

    大李娘一听,脑子一声巨响轰鸣,跟被电锯划过一样,脑仁疼到上头了。大师,你可算准了?那要是娶了她,我儿子是不是捞不到好?

    但是云生铁了心要娶翠兰,大李娘也别想抱孙子了。大李家就这个一个男苗,他不结婚,大李家怎么开枝散叶?大李娘想起儿子绝食明志的那几天,这心口就堵得慌。

    她拽着大师的衣袖,后背高高拱起,下巴快戳到胸骨,像霜打犰狳一样近乎哀求道:那不成啊!大师,我儿子铁了心要娶她,说是如果不能娶她,他就一辈子打光棍。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儿子,这老李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啊!大师,您道行高,您看有化解的招不?

    大师清了清嗓子,扬起下巴,冲着大李娘坐着的方向应承着:有倒是有,得在良辰吉日完婚,我画些符,化解之术要到祠堂做,至于效果嘛,讲究的是心诚则灵。

    于是,大李娘领着云生和翠兰到大师的祠堂跪着烧了符,又行三叩九拜之礼七七四十九次,才算是化解厄运的第一步。

    4

    到了成亲的那天,新娘翠兰在伴娘的搀扶下顶着霞帔盖头,拎着鲜红的裙角小心翼翼地踩在西风桥的青石板上,中式婚礼裙端庄典雅,姿态我见犹怜。

    只是,混沌的天色笼住了水塘和大地,像灰蒙蒙大笼子,把西风村围在中间,没过多会,天空裂开一个巨大豁口,瓢泼大雨哗哗哗往下倒,像是天荒老爷们把龙王庙们泄闸了,一股脑全灌倒了西风渠,西风渠的水也涨满了,浑浊的河水漫到了岸堤上,扑溅到喜宴的桌脚上,和着泥浆飞到了人们的裤腿上,像是甩不掉的麻烦,越粘越多。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响被轰鸣又磅礴的雷雨压制住了,村民们都在交头接耳嚼舌根,这大暴雨娶亲办喜事,在西风村可是头一遭。这兆头不大妙。

    新郎官云生在镇粮食局上班,自认为是改革春风里的新时代有志青年,只相信科学唯物主义,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什么天煞孤星,那都是故弄玄虚的说辞。他答应自己妈去祠堂叩拜行礼,是哄她开心的权宜之计,也算是尽尽孝心。

    雨势渐大,云生觉得这大雨是为了自己的婚礼造势,刚好成就了一场不落俗套的婚礼。不管怎样他终于迎得佳人归,好日子还在后面,云生越发喜不自胜。

    有人欢喜有人愁。大李娘的脸拉得老长,穿着猩红色礼服,像个蔫枣仁,嘴里嘀咕着:大师的预言应验了,真的下大暴雨了,这真的是娶了一个扫把星吗。

    还好天气预报也好使,大李娘揪着几个年轻小伙子,一大早在娶亲队伍列队出发之前就搭好了喜棚。她叮嘱帮忙操办的妯娌找出来一个大号炭火盆,下面排着木炭引火,上放满了甘劈柴 。

    这是大师叮嘱的化解天煞孤星的第二步,新娘过门要跨火盆驱晦气祛病灾,才能保家宅安宁。

    在喜棚下候着的翠兰隔着喜盖头看到了窜起的火焰,婆婆让人不停地往里添劈柴,火势更猛了,翠兰有些害怕,雨水泼在喜棚上,篷布啪啪作响,一阵风雨泛过,她后脊椎生出阵阵寒意。

    云生察觉到她在紧张,伸出手掌,搓了搓她的手,有你在,一切都值得。两人打着自己才懂得暗语。云生掌心的温度感染了她,她稍许放松了一些。

    大师说在火盆上跨九个来回就可以了。大李娘自己加了一番理解,她觉得跨的次数越多,驱除的人晦气就更多。所以她要翠兰跨了十八次,翠兰咬牙在火盆上跨越时,李大娘暗地里咬牙切齿“二九一十八,十八次,十八层地狱,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大李娘把云生拉到了一边,说是怕火盆上的晦气会沾上他。云生怕扫了大家的兴致,顺从了母亲的意见。

    就这样,大风暴雨中,众目睽睽下,红妆新娘独自一人在火盆上跳跃,跨十八个来回,像涅槃前的凤凰在浴火前的疯狂试探和挣扎。

    飘忽飞扬的火舌燎了翠兰的裙摆,烫得她生疼,她咬牙忍住了,演绎一场独角戏的起承转合,注定是一个人的凄苦。

    小姑子娜娜抱着臂膀立在一侧,看着新嫂子的慌乱狼狈的身影,眼神甚是清冷,脸上的妆容却十分浓烈。

    5

    娜娜自幼学习成绩相当优秀,却不受自己妈大李娘待见。大李娘眼中只有儿子云生,她常跟娜娜说,女孩子读书好了没什么用,最后还是得嫁人,还是要倚仗夫家。

    大李娘经常被丈夫责骂,家中拮据,贫贱夫妻百事哀,二人又都是火烈性子,吵起架你砸一件,我就再扔两件,谁也不服输,谁也赢不了谁。小云生和娜娜倒了霉,每次两兄妹都跟在自己父母屁股后面收拾残局。

    为了云生的高中学费,大李娘和丈夫没少干仗,看着父母闹的鸡飞狗,娜娜逐渐没了上学的心思。

    一年春节,村里出去务工的女孩芳然开车回来过年,好不风光。芳然初中还没有毕业就休学去了南方,进了制衣厂工作,方然说南方城市先进,赚钱快,只要敢做,没有赚不到钱的。

    娜娜突然想明白了,她主动辍了学,将读书的机会留给了云生。

    走过西风桥,蔚蓝的天空白云飘飘,微风不燥,娜娜坐着小麻木车上,拿着芳然的信,沿着西风渠地奔向远方,奔向了南方的南方,西风渠的河水奔流不回头,一如她的去意坚决。

    因为大李娘说,女人如果能自己挣到钱,那就真的是天大的本事。娜娜想证明给她看,自己并不比哥哥差。

    半年后,大李娘收到了娜娜的第一笔小额汇款。过年末春节,娜娜回来了,穿着雪白的貂皮大衣,超短皮裙下一双纤细长腿裸露着,云生调侃娜娜,去了南方一趟就是不一样,这小土妞都变时髦女郎了?

    娜娜眼睛闪过一道阴霾,嘴唇红的似鲜血欲滴,金黄卷发盘踞在细长的脖子上,脸白了一圈,阳光下看到了掉落粉屑。她没有搭腔。

    云生考上了大学,家里挣钱的主力就只有娜娜了,娜娜每年给家里头三千五千地汇。娜娜写信说厂子生意好,后来碰到了一个做外贸声做外贸生意的香港老板,高薪聘请她当了总监。娜娜往家里寄钱越来越多,写信却越来越少了。

    后来云生毕业自己考上了公务员,又娶了翠兰,有了儿子小涛。

    云生都有了孩子了,娜娜只埋头干事业,迟迟没有要成家的想法,大李娘不由得着急。

    待娜娜回来过年,大李娘就给她定下了村东头王博奇的亲事,没想到娜娜也没有犹豫,竟然答应了。

    眼瞅着女儿也要成婚,大李娘鼓动大李爷往上加盖房子。

    6

    在婆婆的絮叨埋怨声中,翠兰刚洗好衣服,都没来得及吃完早餐,就被催促到西风渠南头地里上工去了,儿子小涛留给婆婆照顾。

    西风渠是汉伯河的支流,河床不算宽,河水春来复苏见风儿涨,水流平缓,像一条无毒水蛇蜿蜒着尾巴看似人畜无害又温和,谁能料到它也会翻云覆雨。

    翠兰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沉。她拿出在桥头小卖部买的拨浪鼓咕嘟咕嘟摇了起来,等着小涛扑出来抱她。

    摇了好一会,也没见到小涛的影子,她走到屋内,喊道:小涛,看妈妈跟你买的什么?仍旧没有回音,她冲到厨房也没看到婆婆。

    翠兰慌了神,抄起家里的手电筒跑了出去,在西风桥上看到了呆坐在桥墩上的婆婆。大李娘目光呆滞,浑身发抖,小涛,小涛在哪儿。翠兰摇晃着婆婆,妈,你说什么,小涛呢?小涛呢!

    大李娘慌了神,自己也说不上来,她中午喂完小涛,自己打盹了,看着小涛蹲在天井里压水玩,她就办了一张躺椅在天井里守着小涛,结果自己睡着了,等到她醒来时,小涛已不见了踪影。

    云生在镇上上班,一周回来一次,刚好不在家。

    都怪我,我忘了关大门。大李娘悔青了肠子啊,这么晚了,小涛会在哪儿……

    翠兰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她发疯似地跌跌撞撞在满村喊:小涛,小涛……

    听到呼喊声的人都跑出来了,乡里乡亲平日里都会互相帮衬,丢了孩子,这搁谁家都受不了。

    有人上去扶住了翠兰,翠兰转身看是栋树。此时的大李娘呆坐在一旁,也顾不上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找孩子要紧。栋树扶住了翠兰的胳膊让她不要着急,他已经去过村委会了,现在发动全村人开始找小涛。

    说完,他又带着手电筒冲进了夜幕中。果不其然,村东头和西头的喇叭同时响了起来:各位村民,请帮忙寻找翠兰的儿子小涛,中午走丢了,大家都帮帮忙……

    翠兰跪在西风桥的青石板上,两眼发黑,像极了她嫁入门的那天。她对着西风渠的方向拼命磕头,老天爷,求你保佑我的孩子……她的额头血流如注……

    三个小时后,栋树抱回了小涛,栋树颤抖着嗓音说是在八里外的埠口找到的,那时候小涛就已经没了气息……

    翠兰把小涛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她的心绞痛撕裂,碎了,想是有无数只凶残的手在撕扯,额头的血滴落在小涛青色冰凉的脸上,她慌忙用袖口擦拭,可是额头滴下血越来越多,小涛的脸怎么也擦不干净。宝宝,你出去这么久了,是不是饿了,妈妈给你喂奶,妈妈不能饿着你。翠兰嘴里喃喃念叨,翠兰撩起了上衣,栋树上前压住了她的手,从她的怀里抢报过小涛,翠兰跟在身后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拼命追赶。栋树把小涛摆放在了大李爷的跟前。

    深夜凄凉,悔恨没有绝期。

    7

    小涛葬礼上,翠兰倚在在一把藤椅上抱着一个布偶娃娃,清瘦了些,眼神清澈见底,轻轻地拍打着,哼着摇篮曲:小涛乖,睡醒了我们吃饭饭。云生蹲在一旁,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还有我,我们一起等小涛睡醒。

    瘫软在太师椅大李娘,背更驼了,哭得撕心裂肺:天煞孤星,天煞孤星,都怪我没关大门……

    娜娜回来了,她一身黑色素装,发型粗乱,神色慌张局促,像是换了一个人,没有了往日的荣光,眼角和脸颊上挂着几处淤青。

    有跟娜娜一起回来的工友在人群里咬舌根说,其实娜娜并不是什么主管,也不是什么高薪职员,主管有文凭学历要求。娜娜是傍上了香港老板,香港老板财大气粗,专门购置一处别墅包养了她。

    芳然也是某个老板的二奶,这个香港老板还是芳然介绍给娜娜的 。而今,香港老板做走私交易,东窗事发潜逃,法院清算时查到了娜娜住的别墅。香港老板的原配妻子找人上门收走了房子,还把娜娜打得遍体鳞伤。

    娜娜本想等伤势痊愈后再回来,没想到小涛出事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回了村。

    雷电交加,犀利的北风呼啸而来,夹杂着豆大的雨水扑向了西风村,又变天了,风雨来的措手不及,大李家的小洋楼二楼门窗哐哐作响,琉璃瓦碎了一地。葬礼还没结束,娜娜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西风村。

    第三天,西东风渠的水还在涨,涨的太高了,河水溢出了西风渠,压倒了旁边绿油油的稻田,稻田里东倒西歪陷下去一大片,狼狈不堪。破晓的日头还没苏醒,霸王鸡也淡了些气势,大王家上门退回了那只红母鸡,娜娜的婚事也泡了汤。

    漫天的风卷起了层层碎浪,西风渠依旧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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