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小王子》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那时候的李心甜不知道,这份恐惧要持续5年,或甚至永远都挥之不去。
1
大年三十,凌晨四点,我的手机屏幕亮,铃声把我从睡梦里一下子拽了出来。
“亲爱的,我快不行了。我可能需要去医院。”听筒那边,李心甜的声音很弱,滋滋啦啦。
我翻下床,来不及换鞋,裹了大衣便开车往她家去。
这是凌晨四点的北京,褪去了白日的喧嚣,街道空旷而安详。宽阔冷清的马路看不到边,整个城市看起来柔软而没有任何防备。
电台里在放李宗盛的歌儿:”恨意在夜里翻墙,是空空荡荡,却嗡嗡作响。谁在你心里放冷枪,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你记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
凌晨四点,很多人还在熟睡,很多人也提前苏醒。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讲,早醒2-3个小时还算好的,怕的是彻夜难眠。
李心甜,我小学,初中,高中同学,认识15年,是挚友也是亲人。2012年9月,她第一次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2017年9月,她第二次住院,住院治疗了5个月,2018年1月4日刚出院。
我和李心甜的家,距离4.75公里,我精确的记过。这对于偌大的北京来讲,太微不足道。油门踩到了80,这4.75公里却像是一个黑洞,无论如何横冲直撞,都到不了尽头。
这个路口后是下一个路口,下一个路口后是又一个路口。正像深陷抑郁一样,伤痛之外还是伤痛,痛苦之后还有痛苦。
2
小卧室不足20平方米,有一扇窗户,窗帘厚拉得紧,阳光进不来。李心甜妈妈做的红色缎子面的被子上绣着一对绿色的鸳鸯。被子团成一坨堆在墙角。
三年间,这是李心甜和她前男友陈亮居住的地方,爱情故事在这里发生,也在这里结束。如今,只剩下她,和她无法自拔的抑郁情绪。
一路看她的爱情,我开始明白。爱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事,而爱情却必须要两个人。比如我爱你,而你却不爱我了,那么爱情当然也没了。
我打开灯,桌上、床上、地上都是血。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心像挂着一块儿石头快速地往下坠,眼泪直接到了眼角。
6个月前,李心甜用买来的针管疯狂的抽自己的血。4个月前,李心甜吃了100多片安眠药。现在,她纤细白嫩的胳膊上又多了十几道横七竖八的刀痕。
我努力咽口水,把所有的情绪都噎到嗓子眼里。
她安静地蜷缩在地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大号衬衫。药片零散的洒在地上,陶瓷杯子的碎片在她手臂下闪着清冷的光。
小心翼翼地给她套衣服,穿鞋子,马尾辫扎起来。
我弓着腰,一把背起了她。162cm的她,如今不到70斤。我眼泪在眼圈里转着,忍不住流了出来。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给她系好安全带,拉锁拉到了最上边。她歪着头靠着窗户,脸惨白着,瘦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刚过一个红绿灯,对象来的车开了一个远光灯,我眼睛一晃,踩了下刹车。车子向前冲了一下,”啊!“心甜哭着大叫,她开始撕扯安全带,一直哭,一直哭。“活着太痛苦了,人为什么要活着呀,为什么啊?我真的好想死啊”
我慌忙把双闪打开,又确认了中控锁已经锁好了副驾驶的车门,继续往北京安定医院开。
我不时地侧转头看她,“心甜,心甜。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能告诉我今天怎么了嘛?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
我心里小心翼翼,嘴上颤颤巍巍。我很怕,怕说错什么刺激到她。更怕,她就会这样真的消失在我的时间里。
她低着头,不说话,眼泪无声的掉。她眉毛紧蹙着,嘴唇向下咧着,眼泪和鼻涕往嘴里滚,没有任何声音,像黑白默片里的人。
“心甜,我们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啊。没事的,你别害怕,我陪着你呢。”我右手摸到她握紧拳头的左手,那双手青筋凸起,青筋交错扭曲着盘在一起,在夜色的陪衬下,是紫黑色的。她两眼通红,脸上布满了绝望。
风声拍打着车窗,细细地尖叫。雨声潺潺,从挡风玻璃的一头滑到了另一头。
3
到了安定医院,我停好车。”急诊“两个红色的字闪着幽幽的光。我扶着她推开门,眼前一片凌乱。
一个男孩,双手背在背后,手腕被绳子紧紧地绑住。麻绳绑的了很多圈,他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了两道鲜红的印子,很扎眼。
他躺在地上翻滚着:“滚,都滚。滚远点。”,他边说,边用力向四周踢,左脚的鞋子松垮垮的挂在脚上,鞋带挂在脚面上。
旁边半蹲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头发蓬乱,面如土色。右手牢牢攥住男孩的上衣领子,大声地呵斥道:“我告诉你,别给我丢人了,听见没有!我跟你真是丢不起这个人了啊!”
我听得出来,那责骂声里也有哭腔。
咨询台前,是一个蹲在地上哭的女孩,她在打电话,嗓子哑着:“怎么办啊,我们到医院了,但是没有床位了。”
“快控制一下,这样不行啊。”一旁的保安拍着腿一脸为难。
即便是大年三十,病是不会放假的。
挂了号,我扶着李心甜进了急诊室,医生开始处理伤口。
突然一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男孩没敲门就蹿进了医生办公室,大声的一字一顿的指着门上的字念着,“急,急诊,急诊室。“医生赵,赵。”
他看不清,又直接凑到办公桌的桌牌上,眼睛眯着:“赵,赵成”。他话音未落,两个年轻的护士进了门,把他拖到了门外。
这是安定医院一个很寻常的凌晨。凌晨四点,是北京这个城市放下戒备的时候,也是人脆弱的时候。
“李心甜,27岁。情绪差失眠,焦虑,重度抑郁,反复发病。曾服药、抽血自杀,左手腕有明显伤痕。防藏药,防外走,防冲动,防爬窗。”我翻着李心甜的病历,已经厚厚的写满了一本。
这个病历放在她的包里。除了病历,包里还放着一本书《还我本来面目》,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献给天性敏感的人。如何接纳自我和欣赏生命。”
李心甜,从来都是个没脾气的人。大眼睛,瓜子脸,皮肤白,笑起来有酒窝。她是个很好看的姑娘,长得没有任何攻击性,很多人说她像刘亦菲,从里到外都是仙仙的感觉,很友善,很平和。
她说话从来都是一直带着笑,以至于身边的人从来不会把她和抑郁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也是到了后来,我才从医生那里知道,原来她的抑郁类型是“微笑型抑郁”,这是少部分抑郁症患者的症状。
微笑抑郁患者,他们在别人面前面带微笑,若无其事,有的甚至表现的很有幽默感。
但在微笑背后,他们觉得极度痛苦、压抑、忧愁和悲伤,甚至是充满了绝望感。他们不会像普通抑郁症时常表现闷闷不乐,情绪低落,很难被察觉。所以当微笑型抑郁症患者有自杀倾向时,朋友和家人都会很震惊。
确实,我很震惊。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送她去医院的场景。
那是2012年,我收到她一条短信:”能掌握死亡,让我觉得是一件好事。宝贝,请帮我亲吻以后每一天的太阳。“
我浑身颤抖地往她家赶,刚到小区楼下,就看到救护车停在楼下。她带着氧气罩,正被担架抬出来。
上了救护车,我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她。白色的裙子上到处都是血,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眼。
医生说,她在家里,用针管抽自己的血。正好被去收房租的房东发现,打了急救电话。
我哭得很厉害,我不解,我困惑,一个如此漂亮、开朗、明媚,社交能力很不错女孩,怎么会得了抑郁症。
是的。李心甜就是这样的姑娘,她从小到大,就独自一人,用开朗和明媚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终于这一天,她开始囿于自己的情绪。
4
那就是在一个普通的不过再普通的清晨,李心甜一觉醒来。她发现一切都变了,她突然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意义。
她走出门,不会因为看到五颜六色的花朵感到美丽,不会因为香味扑鼻的美食馋涎欲滴,她开始进入了一种状态,她觉得一切都那么的麻烦。
出门麻烦,接电话麻烦,吃饭麻烦,说话麻烦,不想吃饭,不想接电话,什么都不想干,世界只有一种颜色,就是枯燥无味的。
她坐在窗口张望,楼下有依然在比比划划晨练的老人,依然有流浪猫蜷缩的窝在花坛边,依然有人在急匆匆的手机扫码,打开一辆辆红色的黄色的单车。
搁以往,她会一个起身,伸个懒腰,觉得新的一天又充满了活力。而现在,她不想思考,感觉不到,然后,突然开始觉得自己没什么价值。
她回忆过去,都是痛苦。她看向未来,没有期待。
一个漩涡式的黑洞把她裹挟了进去,她被控制了,手脚都动弹不得,没有任何办法。
风声在窗外呼呼作响。她从高空坠落,掉入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世界。世界的颜色不同,但没有一种是让人感觉快乐的。
她开始感觉到害怕,但并不知道自己害怕些什么。
“活着太痛苦了。”
“你什么都不是,你根本不配活着,你这个废人。“
”这个世界太绝望了,不应该活着,不应该。“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然后她开始唱歌,唱小时候的歌。
“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还有一起快乐的小伙伴。”
嘴里唱着大风车,脑子里都是继母的模样。
那会儿她7岁,在洗澡。继母把滚烫的热水泼到她后背上,一阵灼热瞬间覆盖了整个后背,她哇哇哇的哭。继母抽她嘴巴:“憋回去!不准跟你爸说!”
李心甜头剧烈的疼了起来。脑子里是很多人,前男友,继母,爸爸,妈妈,前领导。他们每个人都在嘲笑她,笑她活该。
前男友狰狞着脸:”谁规定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了?有法律条文吗?我怎么就不能变了,怎么就不能变了!“
她爸爸妈妈纠缠在一起,她妈挠她爸的脸,她爸抽她妈嘴巴。继母在一旁拉架,一把推倒了妈妈,妈妈的头磕在桌子一角。
前领导拧着眉毛,翻着白眼:”你妈死了啊,那你先得开个死亡证明。不然没法给你假,不然怎么证明你是真奔丧啊还是逃避工作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