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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早已没了诉说的价值,但是每每想起,还是能感受得到当时内心的冲击感,甚至能影响我的后半人生。
当内心的秘密反映在现实中,你的生活还能回到本来的面目吗?
又是很平常的一天,不知道天亮了多久,还没睁开眼,就被门外杂乱的敲门声吵醒,我头脑昏沉着坐起身,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不真实,但几秒钟之后才逐渐清醒,什么人一大早就来吵别人?
直到打开门,才发现是几个大学时的哥们和两个带着包裹的陌生人。
“今天什么日子啊?你居然才起床?”老秦进来二话不说锤了我一拳,不满的喊道。
“都几点了?接新娘都要迟到了你还不起床?”其他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望着我,“你果然还跟以前一样心大啊!”
他们的反应让我不明所以,刚要骂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接新娘?今天难道就是我结婚的日子?
他们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一脸茫然,接着我就被那两个陌生人推到了房间,一群人催着我赶紧洗漱和换西装。
一向做事谨慎的我怎么会忘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明明记得还有三天啊?难道小敏什么时候背着我改了时间?
“不对啊,今天几号?”我固执的边刷牙边问道。
“3月23日,你结婚的日子你都不记得了?”他们的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好像我已经无可救药了一样。
末了嘉哥还来小声问了我一句:“于恒,你好好跟哥说,是不是和小敏闹什么矛盾了?”
我套上西装外套,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立刻用笑容掩盖过去,回答:“没有,怎么可能啊,嘉哥,你放心吧,我和小敏好着呢。”
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但是又切切实实的发生着,今天是我和小敏的大喜之日,而我前一天晚上却忘了,现在正被他们推着去接新娘,我不得不承认,我只是表面上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实际上内心已经是五味杂陈,这场纯粹为了父母的婚姻,我真的愿意吗……
于我而言,这场婚姻无疑只是父母催婚下的一个妥协,与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在交往短短两个月之后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小敏是个好姑娘没错,工作稳定,温柔贤惠,大龄优秀单身女青年一枚,是个做妻子的好人选,最重要的是和我在一个城市打拼。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爱情。
“好了,这回终于有点人样了。”老秦在一旁夸赞了我一番后,笑着将我拉出了家门,在周围同学陆陆续续抱孩子的情况下,他们一个个恨不得看着我早点成家。
像梦一样,像梦一样……从接新娘到婚礼开始,一切对我来说就像梦一般如真如幻。眼看着小敏穿着婚纱娇羞的朝我这里走来,尽管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我还是能真切的感受到。
没错,我要结婚了,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于恒!”突然,不远处传来高跟鞋跑步的声音,一个尖利的嗓音传来,“于恒!你个王八蛋!”
她的长发随风飞扬在风中,一向温婉如清溪的她此刻却像是被点燃的火炬,眼里似冒出火一样的瞪着我,那一身黛色旗袍衬得她宛若画中民国时期的江南女子,气质一如当年初见她一般透着淡淡清纯。
周围人都傻了眼,时间仿佛静止,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就那样淡定从容的走上前,一双泪眸定定的望着我。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五年?还是六年?我细细走近她,打量着她的眉眼和轮廓,她的所有,曾深深刻入我骨髓的容貌,如今,像是从记忆中出现一样,她竟一点也没变。
叶乔,她真的是我的乔……
“啪。”
我只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这耳光不轻,甚至让我有一瞬间的迷失,瞬间天旋地转,什么婚礼,小敏,叶乔……通通如幻境一般消失了,空间随着一个人声的呼唤逐渐转换,变形,最终回归到一片沉寂。
那感觉如同深陷泥沼,可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真实的可怕。2
那梦如同做了一个世纪,可醒来时还是一个平常的早晨,这次我是真的头痛欲裂,挣扎着坐起身,小敏的脸庞逐渐清晰,她熟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做什么梦了,睡的这么沉?”她温柔的看着我,笑容和窗外的阳光一样温暖。
我刚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就知道周末你会睡个懒觉,这不给你做饭来了?”说着她站起身,我才发现她正穿着围裙,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这下我知道我是回来了,回到真正的现实生活中,小敏一如既往的贤惠,生活还是那样不温不火进行着。
她见我没事,便回到厨房继续忙碌,我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的去翻找书桌下的抽屉,是这里没错了,我不停的找着,并且十分笃定它就在这里。
这是第一部加朗版本的《一千零一夜》,堪称所有版本中最简单又迷人的一本,且不说它是什么来历,光看封皮就知道它的年代十分久远,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阿拉伯语组成的文字,如跳动的乐符一般充满神秘,抚摸着那粗糙富有质感的纸页,似乎都历经过岁月的磨砺,蕴含着什么不可诉说的秘密。
当时买了这本书纯粹是出于对这书店以及原版书籍的好奇,整个书店全部都是《一千零一夜》的不同版本,它们就那样静静的躺在深褐色木制的古老书架上,在幽暗的灯光下诉说着古阿拉伯那些神秘而充满魔力的寓言故事。童年时看过不少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所以对它也就多了一丝好奇。而这家神秘的书店自然也让我觉得疑惑,书店的主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要专门为了这本书开这样一个店呢?
我至今难忘书店主人那如黑夜般幽深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得清他的眼睛。听他的声音至少有五六十岁,但时间却在他苍老的过程中又赋予他不易察觉的精干和智慧,灰暗的瞳仁中透着坚定和希望,让每一个同他对视的人不禁一个冷颤,从他的眼睛里,你能体会到人在绝望后的重生。
书店里的每一本书都有着自身的特色,由不同的人撰写和翻译,共通点大概就是厚而陈旧,不论是封皮还是书页好像都不属于这个年代,像被后人修复过的手抄本,完整的流传至今。本只当是一种纪念品作为珍藏,可现在我才发现它的神秘之处,不在于那些蚂蚁般神秘古老的文字,而在于每一篇故事之后的一张精美的图案,都是些故事的插图,基本是一些像神灯里的妖怪或是铜罐里的魔鬼这样的形象,还有很多带有东方色彩的风景和宫殿图案,每一幅图都给人以无限遐想。
最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个铜镜的图案,它占据了整整一页,这是一种椭圆形的镜子,镜子里是灰白色,其周围以藤蔓、蛇以及各种不同的动物所包围,镜子的每一个线条都勾勒的无比细致,每一个动物都栩栩如生,看得久了,甚至能让你产生一种幻觉,直觉告诉我,这一定不仅仅是一个插图这么简单。3
随着拥挤的人群缓慢的登上地铁,无数不同命运和现状的人们,此刻却聚集在同一个城市的同一趟地铁上,发生着漫长人生中短暂而奇妙的交集,随后便要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我向来是厌恶这种拥挤而紧闭的空间的,但人有时不得不向生活低头,有些事情由得了你,有些事情,永远由不得你。
在这个城市,没有人不是一直处在一种匆忙而焦虑的状态中的,我因身高优势观察着周围人的一切,无不低头滑动着手机,或是不停看着手表和地铁的线路图。仅有一个小女孩在众人间显得比较特别,她闪烁着灵动的大眼,好奇的望着周围的一切,不时的抬头问问妈妈还有多少站,时而发呆,时而笑着同妈妈讲话。
很快,我也没有时间去观察别人了,过不了多久,便匆匆下车出了地铁口,今天上午有一个员工会议,我不得不快点往公司赶。
我在这个公司工作了快五年,却始终以一个职工的身份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好在整日与计算机打交道在我能接受的工作范围以内,只是有时为了一个项目经常加班好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
果不其然,今天又要加班,在忙碌了一天之后我已经筋疲力尽,但经理不容分说的口气还是让我们倒吸一口凉气。
“看这样子,不加班到十点他是不会放我们走了。”和我一起进这个公司的小孟在一旁抱怨道。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随手给小敏回了个不用等我回去吃饭的微信。
“没事,多晚我们都等你,今天我爸妈来了,他们想见见你。”
她的回复让我皱眉的幅度更深,却又无法以任何理由拒绝。
“哎,你知道吗?刚开始不是给咱说了有奖金,可能要全泡汤了。”趁经理不在,小孟同我多聊了几句。
“什么意思?”
“不是泡汤,是根本没有。”听到我们谈话的何威接话道。
这下轮到小孟急了:“不是吧?之前说的那些什么福利之类的,也没有?”
“你以为呢?自从上次那个项目失败以后,好几个策划今天都辞职了,我还听说,这个月咱们的工资也不一定能发。”何威说的不咸不淡,却足以让我和小孟目瞪口呆。
难怪今天早晨来公司看见好多在经理办公室门口阴沉着脸的人,难怪今天这么多东西要赶,都是为了弥补项目的缺口罢了。
我心下一沉,当即对这个公司失望透顶。
奖金福利迟迟没有,还连带着几个月的加班和改程序,这些种种不满此刻瞬间成了积压在我心底融化了的岩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而冲出地表。
我发誓我从没有那么果断过,写好辞职信以后收拾好了东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司。
那晚我没有赴约,住在了朋友家,他们为我庆祝了一晚上,任由心中无限愤懑随这一夜的放纵化为云烟,消失在城市上空。4
放纵一夜后的早晨,我从自己的床上醒来,关闭闹钟,穿好衣服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今天小敏没有来,尽管我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像往常一样不问一句,对我来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
我已经分不清有时自己经历的是现实还是梦境了,只不过在看了那本《一千零一夜》之后,我所经历的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一样真实,真实到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敢掉以轻心,依旧随着平常的节奏进行着。
比如现在我还在地铁里,随着人群进进出出。我今天没有去公司,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辞职,而是我要去做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这家书店依旧藏在这个城市的最偏僻处,若不是那次因为公事路过这里,我还真不一定能遇得到它。
巷子的最角落里,我庆幸自己还能找得到它。一千零一夜的木牌挂在那里,乍一看以为是故作文艺的咖啡馆,而只有我知道,它究竟是一家什么样的店。
我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沉甸甸的书,像进入一座神庙一样怀着敬畏的心情,推开厚重的大门,一切还是如和我初次来一样没有变化。老人听到声响,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预知到我要做什么,然后低下头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我将书放回原处,然后看着老人的眼睛说道。
它无疑已经打乱了我的生活,这段经历让我想到了庄子说过的话,人不可能确切的区分真实与虚幻。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而在这种真实与虚拟的不断转换之中,我不可避免的领悟到了一些东西。
“是谁带我来的?”我看着老人继续问道。
他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惊讶的色彩,然后又归于平静。
也许他没有料到,我在经历了两次秘镜的梦之后,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秘镜,无疑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媒介而已,而这个媒介之所以能被我发现,一定是其中有人带我进入的。
究竟是什么人,想让我切身体会到由自己心中的秘密而带来的梦境,在这真真假假之中,费尽心思让我体会到其中蕴含的道理呢。
老人始终默不作声,直到最后我确定他根本不会说话,他只是一直沉默着,然后交给我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Sometimes, facing your inner secret often means facing your life.
尾声
最后一次,我回到了老家,去赴一个五年之约,只因那里有我爱的女孩。
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这一次,我确信,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会抓着她的手,再不放开。
秘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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