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的时候,在地下车库的石墩上冰冰凉的发了一会呆,犹犹豫豫的想给小缪通个电,问个平安。
车库周围空旷得很,白炽的灯光上,薄薄的铺了一层浮灰,像病房里令人干呕的白垩色的帘布。车辆不时忽忽而过,通过减速带时一个飘忽的起伏,像是空气里有一只无形的手,凭空拉扯了一下,整个地下车库的世界,有微微倾斜的倾斜,倏地又回复了原状。也会有稀疏行人,但大都遥远不能辨及,或红或黑的上衣,裹挟着一副身形,慢慢的,一抖一抖的蹭到某个拐角,某辆车后,便再也看不见了。这一切过后,又是清冷的空旷,又是浮灰一般的白光,落尽一切的面,填尽一切的面与面之间的空。
我在这白惨惨的灯下坐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好是否要打出这通电话,但,逐渐寒凉的石墩,和渴望倾听的冲动,让我的拖延症无法再继续下去。艰难的起了身,脊骨痛的厉害,寒气在骨与骨的缝隙里来回激荡,我听见无数深潭吞入身体时深邃的声音。直到把电话握得有些发热,我又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四十八。距我回家的时间还有十二分钟,我准备在磨蹭两分钟。就打十分钟电话,我应该能挺住。无事做的两分钟里,我拉好了每一个拉链,就连胳膊上口袋的也不放过,紧紧鞋带,跺跺脚,咳嗽,发出一两声声音,等这些都做完了,便找了个比较通风的地方,翻了半天的通讯录,拨通电话的时候,我没敢看手机。
上次见到小缪,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次得印象让我记忆犹新,褶皱的如水纹一般的毛毯下面的小缪,像一条虚弱的人鱼,小缪的男人,坚毅的黑框眼镜,和国字型的方脸,仿佛正挥砍着无数此时拉扯着小缪的手,披荆斩棘的为缪冲出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但我们都知道,小缪仍然停五年前的那一天,就连身体也是,好像悬在空中的兰,吸不到今时今日的光与土。那天我逃也似的离开了,但小缪在我走的候,忽然来了精神,她说,人生像一场跨栏跑,虽然她已疲惫不堪,行将不支,但是,先失误踢翻栏框的,可说不好是谁。她对我莞尔一笑,我们相视些许,都有些怜悯,悲怆,和无奈。我站在门外灰暗的楼道里,屋里的小缪躺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张老照片。我们隔着层叠的岁月,目光像存在的蛛丝马迹。
电话打通的时候,我有些紧张的颤抖,开着玩笑说,咱们又过了一年,不如一起跨个年,毕竟,每年都有许许多多的人,留在了过去。说到后面,我发现自己因为紧张的声音有些尖滑,像一只怪异的鹦鹉。讲着讲着,自己都尴尬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停了下来。接着是沉默。。小缪好像没睡醒,支支吾吾,语速缠绵,半天也没听出她说的什么,感觉身体似乎更不好了,但也有可能是信号的问题,这让我有些忐忑。叹了口气,正准备结束对话的时候,那边忽然清晰起来。小缪似乎又找回了精神,她用一种愉悦的声音跟我打了招呼,顺便问了不去看她是不是怕她瘦的脱了像,一副红粉骷髅的样子,并揭了我的老底,你不就喜欢这个样子的人嘛~要不然墨雨的浓妆怎么这么合你心意?我也大笑起来,说来也怪,迤逦而行的轨迹至今,还能认识墨雨的人寥寥无几了,以至于我常常以为自己在某个年代飞速的转了弯,跳了车,和朋友们未及告别。
幸而还有小缪,也有小缪家的那方茶几,那个茶几原本是我们的。。只是那些茶杯都不见了,茶渍也都是新的。原来时候,茶几上常常驾着六只脚,脚后面顺着腿上去,是三本书,我那时候喜欢看《黄金时代》 小缪喜欢弗洛伊德,墨雨喜欢睡觉,书在脸上遮着,天气总是下雨,小缪从不打伞。日子过得悠悠,人心散漫的很,都只顾着各自游荡,不成想,再没回来一聚。我们试探着聊了一会,都不太敢提及某些话题,但时间过得很快,言辞闪烁的话语耗去了太多时间和精力。结果是,小缪又慢慢的睡了去,我听那边声音渐渐弱下去,弱下去,归于沉寂。但还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句,小缪的呢喃,也许是说,谢谢我的电话,也许是说别再打电话了。我听不清。。。很疑惑。
我还在楞楞的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的一辆车子闪过,我看看手上的手机,还显示着无人接听的提示,时间还早,但我的提前回家了。。路上我给小缪留了简信,叫她务回,并祝她快乐。我们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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