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的没错,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爹吧吧的抽着烟,说着他一辈子认为最能教育我的名言,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我爹能文能武,武则鸡毛掸,扫把,木棍,打我的武艺样样精通,文则拿着他一辈子的人生经历,所见所闻,别人家的成功与失败对我谆谆教导,生怕我走上了邪路。而我生性怪癖,所幸未走邪魔外道,只是走上了一条跟他的教诲无关的路而已。
小时候打针是最痛苦的事,感觉冰冷的异物插入自己的屁股,便感觉菊花猛地一紧,消毒的液体在屁股上轻轻摩擦,接下来的套路我便懂得只有无尽的疼痛。我开始杀猪般嗷嗷的嚎叫。我爹给我买了糖,说打针时喊着糖便不疼了。我想反抗说不打针吃药-肯定不疼,费那功夫干嘛。差点挨揍一顿。后来为了反抗,我攒了一堆糖,再打针时从没吃过,反正我觉着糖和屁股并无直接联系。
十岁时为了向别人证明我家的狗最温顺,我把手塞狗狗嘴里,撕狗狗毛,骑狗狗身上,我家狗狗果然很温顺,最后玩了把大的,趁狗狗睡觉时,我一跳踩到了狗尾巴身上,狗翻身给我了屁股一口,后来我家的狗好几天没回家。那帮看热闹的孙子一哄而散,屁股被咬出来一条小口。我爹眼瞪着老大,一边骂我,一边想着怎么给我处理伤口。
学校里老师讲过,要打狂犬疫苗,我看着我爹说。我爹一字一句告诉我,咱家的狗算是疯狗吗?我摇摇头。后来我爹说有土方法,用狗毛烧了灰沾上香油擦在屁股上就行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理论。结果引发了我妈全家人的找狗行动。几个人抓着狗,狗可怜的望着我,以为要把它烤了。最后我妈偷偷带我打了针,事后我爹经常抓狗给我涂药,看着伤口结巴,嘴里道:“我就说,土方法有用,听我的没错”。不过到现在我也没明白狗毛沾香油有什么科学道理。我心里是从来没人认同过。
我和我爹的对抗从未停止。他说要信神,不能对神说不干不净的话,但我小时候的零花钱的大多都是从财神爷那拿来的,为这事没少挨打和教育。我爹说打我的时候不能跑,我说我傻啊,你打我还跑,当场撒腿便跑。我爹说不能上网,我偏要去看看。我爸说那家没人的房子不能进,结果还是进来了。随手拿了一袋玻璃珠,我爸这次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并给我买回来不少玻璃珠。带着我把那袋还了回去。
我爹所有说不能的话,只要他说我就要去做,年少的好奇心不断驱使着我,做一些有违常理、与众不同的事。
与我爹最大的一次对抗就是长大后当艺术生那次了,再也不是小孩质疑大人的权威而单纯的去反抗,而是两个新旧思想的对抗。
我爹是不同意我去学播音与编导的,那天在学校接到他不同意的短信,我极为气愤,我觉着我这么大了,我要有自己的权威,得为自己做些选择,虽然从小我的选择都与我爹无关。我谁也没告诉,收拾好书本,请了个假,徒步二十余里走回到家里,说让我妈给我收拾收拾,上学没意思,不去了。
我爹冷冷的看着我,说知道我就得回来。我妈也不敢讲话。我爹躺在床上点了一根烟:“咱村里不少学艺术的,人家都考不上,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考上”。
我看着他,眼里没有一点信任:“你看见我考不上了?”
人家的教训摆在这里,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别拿这种话教导我,那是你喜欢吃盐。”
我爹眼一瞪,就要起身揍我。我上前一步,来啊,又要揍我,今天我要是跑,我不是你生的。我妈紧紧地拉着我。我爹弱下来,感觉瞬间苍老了十岁。那是第一次我见我爹用征求或者恳求的语气跟我讲话。我这些年没挣啥钱,攒了钱给你娶媳妇,房子给你弄好,学艺术得花不少钱,你说你要是考不上,媳妇又娶不了,咋弄!
我并不能同情我爹的软弱,这是根本上的原则问题。但我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说:“爸,你记不记得我初中文艺比赛老拿第一名,课外活动老是踊跃参加,你瞅瞅家里的奖状,你那时还说让我长大当演员。算我求你,从小我就按你的反话去做,我没能证明你错,但至少我也没有不对,你放一放你的权威,你的人生经验,别人的建议,我是你儿子,你宁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吗?”
我爹说:听他的没错我爹后来让我学了,我也顺利的考入了一个二流大学,我不是很满意,但我爹说没想到我能上个二本,那天他特别高兴。
我到现在都看见他带着红扑扑的酒红脸在酒桌上夸夸其谈。只是鬓角少了年轻时的严厉,多了几分沧桑与宽容。
我虽然从小与我爹对抗,其实有那么一刻我也是我爹的骄傲,现在我可以这样说,不是有一刻,而是一直都是。
活了多久,就与我爹对抗了多久,我并不是证明谁对谁错。但我觉着至少我不能走我爹的路,我不能说我爹是错的,但我肯定是对的,因为我要对自己负责,对我爹以及对家人负责。
我爹说:听他的没错我爹的那句话依然是口头禅,放在现在那是一个步入老年的父亲活了一辈子的经验与信仰。年年回家,我爹每逢说这句话,我总是认真的回答:“爹,你说我听着”我爹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拿着鸡毛掸子追我,越追越远,越追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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