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我是一个怪物，他们这样说。

我有一栋房子，占地面积五百多平方米，房间很多，可是我没有房产证。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看着它不让其他人夺走，于是我们成为了彼此的朋友。

我叫它小红，因为它是用红砖一块块搭建起来的。

冰箱里快没吃的了，几个零钱躺在空落落的袋子里，我把它们揪出来，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十六枚硬币，该买些什么呢？

我问小红，“小红，今天你吃辣椒吗？”没有什么响应。“好吧，那我买蔬菜好了。白菜喜欢吗？现在还早应该很新鲜。”

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购物袋，确定钥匙带在身上，拉开门，一条长长的铁链挂在上面，我绕了很多圈，确定不能轻易破开之后，才出发去菜市场。

“老板，白菜怎么卖？”这家店的白菜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老板长的白白胖胖，只一眼我就确定小红会喜欢。

“一块钱一斤。”老板说。

心里打着算盘，脑袋开始转动。“会不会太贵了，一棵白菜大概两三斤，每餐吃掉二分之一，一天就没了，还得饿一顿，口袋里十六个硬币，最多只能撑五天。距离下个月的补给还有十天，我该怎么过呢？”

看我一直站在摊前，老板有点无语。“你还买不买，不买就走，扣扣搜搜像什么样，一个大男人连白菜都买不起，怪不得没老婆。”

这些话我已经听麻木了，他不是第一个说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那给我…给我来两棵吧。”想了想，最终还是痛下决心。

回到家，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今天收获不错，手里提着装有白菜的袋子和一个麻布袋。

迫不及待的想跟小红分享这个快乐！“小红，你看，白菜给你买回来了，饱满的不要不要的，还没有蛀虫，哦，我还给你带了一个朋友，等会我就把他送到你的身边，这样你就不孤单了。”

我把白菜提到厨房，简单处理一下，一分为二，一半用保鲜膜锁住水分放进冰箱。打开油烟机，准备煮菜。

“滋滋滋～”油不断溅出来，以细小的点状密集的分布于皮肤之上，油温很高，不多时，整个手掌变的红肿，像一个猪蹄。我丝毫没有被影响到，我很兴奋。

一盘软烂又美味十足的白菜被呈上桌。

从麻布袋里拿出一块没有处理干净的带着新鲜血液的肉，放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用热水将油渍祛除，切成块状，起锅烧油，脂肪在锅中跳跃，蹦出两三米高，没办法，你还是会被我吃掉。

一荤一素，两种颜色摆在小红的面前。“吃饭了，开动！”于是接下来的我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比赛，扒饭的速度超一流，大概三分钟吧，横扫一空，最后一滴汤汁进了我的眼睛。“啊啊啊～小红，我看不到了，我的眼睛！”幸好，我摸到了一条湿润的物什，重获光明。“吓死我了，还以为要瞎了。小红你可得小心，别着了这妖魔的道。”

虽然不论我说什么，它都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它一定听到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吃过饭后，我走到一面墙前，轻柔的用手抚摸着它的每一处肌肤，粗糙且凹凸不平。“小红，你等着，我这就把他送来给你做伴。”说罢，抡起角落的大锤狠狠砸了下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倒塌声。整块的红砖此刻七零八落，堆成一座小塔。

屋外有和好的水泥和砂石，来回七八趟，终于将它们全部盛在桶子里带进屋内。

捡起地上散落的砖石，重复着一个动作—堆砌。

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从麻布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塞进了墙里，紧紧的给它缝合住，这样他们才是真正的朋友。“小红，你看到朋友了吗？说真的，他和你真是绝配，一个闭口不言，一个罗里吧嗦，连我都要羡慕几分，希望今天晚上我能在梦里听到你的谢谢。”说完，诡异的笑了起来，手中动作并未停止，直到最后一块砖回到它的位置。

五月七日，平平无奇的一天，白菜已经吃完，还剩着些肉，我也不想出门，就在家赖着，和小红唠唠嗑。

“砰砰砰，”门口有人敲门，不予理会，敲得更厉害了，像是在撞门。

我拉开门栓，吼道：“谁啊？”

“拆迁局的，你这房子属于违规建筑，又没有房契，现在要被强制拆除，请您配合。”来人并不客气的平静的对着我说。

不行，我不能让小红落入这样的人手里。“你走，我们都不欢迎你。”门被关上。

那人又说“不管你同不同意，三天后我会再来，如果到时你没有搬出去，我们就采取强制措施了。”皮鞋哒哒哒的声音渐渐走远。

我坐在沙发上，焦虑难安。“三天，小红，我们只有三天了。”

第二天一早，草草的收拾了一下鸡窝样的头发，来到医院。

排队挂号，等待就诊，喇叭终于响起，“请3号顾城到2诊室就诊。”

诊室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襟危坐，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小伙子，是哪里不舒服？”

我坐在离他一米远的位子上。“我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做梦，还是噩梦。”我如实阐述。

“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要学会释放压力，这是年轻人的通病。”

“嗯，小红要离开我了。”

“每个人都会离开的，最终只剩自己。”

“不，你不懂，您给我来点安眠药吧。”

“好吧，心态是最重要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药我也不能开很多，一次吃半粒就成。”

“嗯，医生，那个…能不能借我点钱？”

“借钱？”医生思索片刻，“你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吗？”

静默良久，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没有，我只有小红，这个月的补助还没下来。”

医生讶异的看着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处方单给了我，“去拿药吧，不收你钱。”

“谢谢。”真诚的鞠了一躬离开了诊室。

夜晚，咀嚼着上次带回来的肉，味同嚼蜡，一想到即将和小红分离就浑身难受。

来到房间拿起那瓶安眠药，经过一天的奔波，终于凑齐了一半。

距离他上门还有两天，我该怎么办？

三天过后，拆迁的人上门，任凭他们怎么敲也没有回应。破门而入，一阵难闻的腐败气味扑鼻而来，待众人找到味道的来源，不少人呕了出来，现场一片混乱。

警察随后来到。屋内的我躺在墙边，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画了时下流行的男妆，安静的一动不动。

桌上有我留的最后一句话，“小红，我来陪你了！”

没错，我选择了一种无痛的方式告别，半瓶安眠药就将我送到了小红的身边。

警察小心翼翼围着我打转，取证，试图找出某些线索。

冰箱里还放着肉，近几天太热了加上停电，早就坏了。

一个年轻警察惊叫着，“你们看，这像不像是人的胳膊？”语毕，在门外等候的人又开始新的一轮，“呕～呕～”

很快，有警察牵着一条警犬上门，四处嗅，狗鼻子果然灵敏，一下就找到了我给小红准备的朋友，不断的冲着墙体汪汪叫。

一堆警察围了过来拍照。墙破开，一颗“球”滚了出来，闻风而来的同村人立马就认出了那是菜市场老李，发出短暂且悠长的尖叫。随之出现的还有另一具保存完好的人体，一身红裙紧紧贴在表皮，妖冶极了。

“那不是他老婆吗？他连老婆都下的去手，怪物啊，怪物……”老太太不断重复着，“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她早就不在了。”痛哭流涕。

警方很快破案，认为我是为了逃避责任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这个结果无可厚非，只要跟小红在一起就好了。

两年前，通过相亲认识了小红，我俩一见倾心，不到三个月就闪婚了，日子过的很浪漫。一天，小红不停的呕吐，我怀疑她是有了，赶忙送到医院，一番检查下来，确诊怀孕，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开心极了。问及月份，却是三个月前，那时候我们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有孩子。

回到家中，我质问她孩子是谁的，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也没逼她，单纯的以为只要相爱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孩子越长越大，医生建议多走多动，于是我牵着小红的手在村里来来回回，逢人便夸我福气好，我也是这么觉得。

事情发生在确诊后的一个月，孩子的父亲回来了。

傍晚我从公司回家，刚到楼下，就听到窗户边传来吵架声，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开门，却看到一个胖胖的男人正搂着小红，怒意蒙蔽了我的双眼，冲过去挥起拳头揍他，却被他反打在地，一种屈辱感不断上升。男人扶着小红离开了家，我躺在地上半身不遂。

伤好后，用尽所有关系终于打听到了他们的消息，连夜启程，只为带回小红。

在一个夜里我偷偷的打晕了男人，带走了睡梦中的小红，一段时间不见，肚子又大了不少，我越发期待被叫父亲的样子。

买了一把铁链，出去的时候就把它锁上，防止小红离开。村里人注意到了，问我媳妇去哪了，我说在家待着呢，他们硬是不信，那也没办法，我是不会给她逃出我手掌心的机会的。

于是他们背地里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怪物。”

男人又上门了，把我揍得死去活来，可惜他破不开那道门，因为钥匙被我吞了。他好像放弃了，很久都没在来过。

不知怎的，小红突然说要吃雪糕，我想她大概想明白了，就出门去买了。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冰凉凉的，就像这雪糕。极度的痛苦袭来，浑浑噩噩，孩子没了，小红没了。

我不想承认，清醒过来之后，把她放进了墙里，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们都还在。偶尔在梦里我还能听到孩子叫父亲的声音。

现在我来了，小红，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