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十三、远天涯(上)
皎皎的明月高挂夜空,一望无垠的太湖湖面波光粼粼,在夜色下静谧而温柔。湖岸东面,靠着山丘的地方,有一间简陋的茅舍,屋外摆着几个架子,上面放着几个空簸箕。茅舍屋顶,躺着一个人影,看不出年岁,但两鬓的白发却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他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可他的嘴角却轻轻抽动,分明还是清醒着的。在这太湖边,他总是会涌起一些无妄的想象。他猜知在这太湖,曾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但他显然错过了时间。故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兰亭的一间茅舍,而后又四处漂泊,一心只追寻着一个人的踪迹。待他得知,那个人的踪迹与这个故事有着联系,再来这太湖寻找时,已经找不出什么了。
于是,他在太湖结了草庐,一到“醒也无聊,醉也无聊”的心绪发作,就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在这里,他会有一种错觉,似乎脚下走过的路,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在向他诉说当年的故事。
那一个并不久远,却遥远得像是天涯尽头的故事——
七月的天气,有一些炎热,但在太湖边,有阵阵凉爽的湖风,便觉分外舒爽。刺眼的阳光下,一个玄衣青年手持宝剑,凝神静气地站在湖边。他的宝剑,泛出慑人的光华,仿佛只要剑光,就可以夺了人的性命。
玄衣青年四周,围满了神情各异、手持兵器的武林成名人物。不久前,他们都陆续收到了一份请柬,要他们今天来观看“剑圣”修罗和“侠盗”米罗的决斗,做一个见证人。修罗米罗是近年来江湖上涌出的少年高手,能看这样的对决,是江湖中人都愿意见的,所以,他们都来了。可这会已经过了时辰,却只见修罗,不见米罗,他们不禁猜测起原因来。
修罗依旧耐心地等着。正当这时,忽听得人群外有人说话:“我来迟了,路上有点事情,抱歉抱歉。”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蓝衫青年慢慢地踱步走来,满面笑容的脸看不出一点歉意。修罗轻轻擦拭宝剑,道:“你还算守诺,若你今天不来,倒让我笑话!”
蓝衫青年一转眼,问道:“今天的比试,要怎样比?”修罗眼也不抬,道:“我们三场定胜负。第一场兵器,第二场轻功,第三场内力。”蓝衫青年笑道:“第二场只比轻功岂不是太无趣了,加上暗器一起比吧。”在场诸人一听,不觉暗想那米罗玩弄狡狯,他的武功是以轻功暗器见长,比斗轻功就已经占了上风,若再加上暗器便可十拿九稳,想必那修罗绝不肯答应。
“就依你所言。”修罗爽快答应,手中定光剑一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请亮你的兵器。”蓝衫青年颇有些为难:“我是从来不用兵器的,就用一双肉掌与你较量。”
人群里爆出一阵惊呼声,要知道,修罗能有“剑圣”的绰号,正是因他在剑术上造诣非凡,一路惊雷剑法无人能破,如今那米罗要以赤手对阵,却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过于轻敌。
修罗冷哼一声,定光剑挽起一朵剑花,平平地刺向蓝衫青年:“你太轻看人了!”修罗这一招并无厉害杀着,是向对手表示敬意的一种方式,蓝衫青年微微一闪,侧身避开剑锋,双手一捏,缩成爪形扣向修罗握剑的右手。修罗反手一挑,定光剑如虹似霓,直直地削向蓝衫青年的双手。
蓝衫青年变爪为指,脚下展开九宫八卦步,向后轻轻一跃,两缕锐利的指风已经破空袭向修罗面门。修罗回剑一划,使出惊雷剑法的一招“风雷无处”,将那指风化为无形,紧跟着,他剑招突然一变,“风雷无处”刹时就化成了“暴雨惊雷”。场边诸人只觉那把宝剑幻成了一条蛟龙,携着惊虹般的剑气卷向蓝衫青年。
“啊……”场边有人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叫声。在这一剑之前,多少还有人不怎么服气修罗“剑圣”的盛名,而现在却没有了。他们都自付着,若是换了自己,是不是能在如此精彩拆招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出那么惊人的剑招。答案很明显,他们当中没有人可以做到。如此精妙迅疾的招式,那米罗又要如何避过?怕不是会被修罗的剑斩去双手,终身残疾吧?
蓝衫青年竟不闪避,双手一合,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托住定光剑,随即展开九宫八卦步,双手依旧合住宝剑滑到修罗身前。修罗微微一惊,定光剑剑锋锐利,不同于一般宝剑,任何人徒手与剑身相碰,都必然会重伤,米罗拼着双手不要施出这样的招数,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修罗失神的刹那,蓝衫青年迅速放开宝剑,默运真气贯注双手之上,左手稍稍屈指,紧紧地扣住了修罗握剑之手的脉门,而右手张成爪形,卡住修罗脖子。
“我输了。”修罗苦笑。他的定力还是不够,才让米罗趁机使出杀着。蓝衫青年笑着将手放开:“以你的剑法,我若不取巧绝胜不了。”修罗惊讶地看着蓝衫青年一点不曾受伤的手,难以置信地摇头:“怎么可能,你的手!”蓝衫青年道:“这一场比兵器,我算定无论用什么兵器都赢不了你手中的剑,索性便赤手。你倚仗着宝剑之利与一个没有兵器的人比斗,心里便背了包袱,因此,你的剑招始终有一点点犹疑。其实,我并不是没有兵器,我手上带着北海龙蛟皮制成的手套。”蓝衫青年一面说,一面从手上退下一双透明手套:“亏得这手套,不然伤了手,发暗器就得失准头。”修罗看向那手套,只见那坚韧无比的手套已经多了两条口子。
“比第二场吧。”蓝衫青年不等修罗开口,就提出了比斗的方法,“我们各自展开轻功去湖中的那个小岛,途中可以向对方发射五枚暗器,谁先到达谁赢,若有人中途落水,就算输了。”“好。”修罗立即应允,“我数到三,一起从湖边出发。”
修罗和蓝衫青年都站到了湖边,修罗“三”字一出,两人便同时提气纵身,向湖中小刀掠去。蓝衫青年右手随手一甩,将那破了口子的龙蛟手套扔进湖中,他一口气力竭之时,正好用那手套借力。修罗也是手腕一抖,手中射出一条银丝落入湖面,他便像一只鸟飞在水上,片刻便超过蓝衫青年,轻盈地飘向小岛。
蓝衫青年左手在怀中一抓,立时就见四道寒芒从不同角度射向修罗。修罗听到身后破空之声,脚步不曾稍停,定光剑瞬时出鞘,反手一挥,击落两道寒芒。剩下的两道寒芒袭向他的双脚,他将定光剑劈向水面,借力跃向空中。而这时,蓝衫青年发出的第五道寒芒又至,丝毫不差地袭向他后背,看来是早算好了他要避开脚下暗器,必定会腾空而起。那道寒芒灌注了蓝衫青年的全部真力,发出尖利的啸声,修罗人悬在半空,若是用定光剑来击暗器,定会被相撞的力道干扰,即便不坠落湖中,也要落在后面。
然而,修罗不用剑击寒芒,却是用它在空中一划,堪堪转身,左掌运足真气击向已经与他齐头并进的蓝衫青年。蓝衫青年微微色变,他在水面之上无处借力,若硬接了这一掌那是非坠水不可,然他和修罗相隔太近,已无从选择,只能举掌相抗。
围观众人不觉都奔到湖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在两人双手相交的刹那,修罗胸前中了蓝衫青年的寒芒,众人只道那修罗受了伤,一定会先落入水中,第三场根本就不用比了。但众人却见他用定光剑又是向下一劈,阻住下坠之势,左手向着湖面抓了抓,一条银丝便到了他手中。他也不回头,只运劲又将银丝掷出,正好射进一棵大树伸到湖面之上的树干。他这么借力一荡,人就落在了小岛上。
蓝衫青年眼见着修罗露了惊人的一手,无可奈何地落入水中。不消片刻,他从水中冒出头来,自言自语道:“原来他可以凌波行走,是借助了‘遇水不沉,遇火不融,刀剑不断’的天蚕丝。哼,他竟也学了我取巧,只是,他身上可没有护身宝甲,他这一伤,最后一场内力比拼,我就算是赢定了。”
修罗望一望日头,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邀请你们前来观看比斗,其实并不仅仅是要各位做个见证,而是借此机会,让大家齐聚在一起,推选出武林盟主,以统御武林。既然是武林盟主,当以武艺取胜,待我与米罗比斗最后一场,决出胜者,休息一日后,各位同道便可向胜者讨教,如此选出武功最高者。”他说这话,是要将那些武林人士拖住,好让主公实现计划。围观的武林人士一片哗然,有那心动于武林盟主的人,已经开始附和修罗。
蓝衫青年游到小岛,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冷声道:“我们比最后一场吧。”修罗拔出胸前寒芒,将定光剑插到地上,一掌劈向蓝衫青年,蓝衫青年也迎掌上去,两人的手掌立刻粘在一起。不多时,修罗面上便现出了疲惫之色,而蓝衫青年却好似气定神闲。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丝毫不曾察觉身后已是布满了弓箭手。弓箭手后面,有一人着黄金锦袍,七彩玉带,正怒视着决斗的两人。他身边有一人着紫色锦袍,饶有兴趣地看着对决的场面。
又过片刻,修罗脸上已是汗如雨下,蓝衫青年不过是微微见汗。突然间,修罗口吐鲜血,似是不支,但蓝衫青年只觉修罗的掌力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断地涌向他。他不得已运起全身真气,竭力想要抵抗那股力气,岂料修罗又吐出一口鲜血,那掌力便又强了几分,直化成了惊涛骇浪向他卷来。蓝衫青年“嘭”地向后倒,脸色淡如金纸,嘴里喷出一蓬血雨,坐不起来。
修罗面色惨白,但是还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轻轻一笑:“我赢了。”蓝衫青年喘着气,缓缓道:“我们不像是比斗,倒是决生死了……”
两人正说着,小岛不知怎地又多了一个身材高大魁梧之人,那人指着蓝衫青年:“大盗米罗,我要缉拿你归案。”蓝衫青年道:“六扇门的总捕头阿鲁迪巴要趁人之危?”阿鲁迪巴摇头道:“我先拿住你,待你养好伤,我们再比过。我赢了,自然可以将你送交刑部受审。”蓝衫青年吐血不止,笑道:“恐怕你要失望。我五脏六腑都已碎裂,活不了多久了。”顿了顿,他又转向修罗道:“你那是什么功夫,竟藏着那么厉害的一手?”
修罗道:“不过是以自身精气,在瞬间提高功力而已。我一生痴迷剑术,内力修为不足,不能久战,于是就研出了这个古怪法子。我为要赢你,已然将自身精气耗尽,离死也不远了。这本是两败俱伤的法子,有什么值得好说的。”蓝衫青年歪着头,盯着修罗,过了片刻才道:“米罗没来,我只能扮作他的模样,以免误了主公的事……”
“你一出手,我就知你是阿布罗狄!”修罗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可惜没有机会与米罗真的比斗一场。”阿布罗狄摇摇头,笑着闭上眼:“我一直想与你,还有迪斯一较高下,我想知道,谁厉害些……若没了这个由头,恐怕我再怎么想,在主公之下,也没有机会……你与我倾力一战,还有什么可惜可叹的!”“也是,也是!……”修罗哈哈一笑,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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