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曼三人站在刚租下的老屋前,初冬的风带着寒意,小曼扯上了盖在儿子身上的毛毯。李岩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开始动手打扫,一会儿屋里亮堂了。接着又出去买了些日用品,回来后一边摆放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中文传呼机来看。
儿子饿哭了,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再加上担惊受怕小曼早已没了奶水,她往米粉里加了一勺奶粉调成糊喂他,心想儿子快四个月了该添辅食了。
李岩明天要走,说自己在单位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小曼眼眶红了带着颤音问:“那我和儿子怎么办?”李岩低头沉默,半晌,用手指了指老屋的对面说:“白婆婆是我的远亲,一来我就打了招呼,有事你可以找她。而且我隔上一段时间会来看你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岩留下五千元钱走了。等小曼发现他落下的中文传呼机,已经离开半小时了。小曼呆呆望着床上熟睡的儿子,眼前混沌一片,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小曼二十二岁那年进了李岩的单位上班,大十二岁李岩是她的主任。平时里对小曼照顾有加,小曼对他心存感激。夏日的晚上,小曼和他一起值班,突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屋里跳了闸,两人拿着手电筒去查看,在黑漆漆的电机房,呼天不闻,唤地不应,李岩伸出魔爪乘机占有了她。
事后他怕小曼告发,信誓旦旦说对会对她负责。原来他的妻子除了心脏不好,还有严重的肾病。在女儿五岁之后,再也没有行过鱼水之欢。小曼出现后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导致于意乱情迷,单纯的小曼深信不疑。在李岩编织的情网里越陷越深。
几个月后,小曼一向很准的月事忽然停了。她惊慌起来,偷偷去医院检查。果然怀了孕,她急忙找了李岩。李岩的妻子病情突变,正在医院抢救。他对小曼说,妻子病入膏盲,命不久矣。自己想要个儿子,就让小曼生下来,等妻子走了后马上跟她结婚。
小曼似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浑浑噩噩地回了家。连续几个月,母亲发现了她的异常细细盘问。压抑的小曼再也坚持不住托盘而出,母亲惊呆了,慌忙叫来家人。父亲暴跳如雷,不由分说搧了小曼一巴掌,怒发冲冠的哥哥抄起家伙,要找李岩算账。母亲拼命拽着哥哥的衣角,怕他闹出人命。家里乱成一锅粥,小曼慌张地跑了。
李岩一看事情不妙,怕被家人发现,催她辞了工作。五个月的身子显了怀,他找了个僻静人少的村子,让她在那里安心养胎。
几个月后,小曼在离家十里的小镇上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孩子的出生没让她感到一丝喜悦,接下来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一日,李岩鼻青眼肿地回来,说在上班的路上被她的哥哥拦截打了,小曼妈顾及小曼名声,不让她哥去单位闹,而自己思女心切,整日以泪洗面病倒了。小曼听了泣不成声,现在带着个孩子她更没有脸面回家。
三个多月后,李岩匆匆赶来。让小曼收拾一下,马上跟他一起走。纸包不住火,他和小曼的事被妻子察觉了,经过上次抢救后,她的病转危为安,现在正和娘家人一起赶来,扬言要砸死这个小三。小曼娘俩被李岩拖上了南上的火车。
儿子醒了哇地一声哭了,打断小曼神游的思绪。小曼抱起他走到窗口。外面天色大亮。对面的白婆婆拿来了几个鸡蛋,抱过小曼怀中的孩子念叨:“造孽呀,造孽。”小曼迅速洗漱糊乱给自己做早饭,然后再给孩子喂食。白婆婆告辞上街买菜,说顺便会给她捎些来。
日复一日,李岩留下来的钱越来越少,小曼望眼欲穿,焦急起来。李岩曾告诉她不要往打单位电话,怕事发后影响他升迁,但这次小曼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去了电话亭。电话那端的人说李岩派到上海学习,已一个月了。小曼捏着话筒心都凉了。
孩子长得快,身上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小曼捏着剩下的钱发了愁。白婆婆去了街头兴达纺织厂老板的家,要了些小孩子的衣服。她说老板王晨家儿子大小曼家儿子半岁,小了的衣服正好适合穿。小曼问白婆婆有没有李岩的消息,老人长叹一口气摇头说:“原本两家十多年没往来了,临走时我把自家的电话给了他,可他没有留家里的电话。到现在连个信都没有,娃呀,他把你们弃下了,我猜那传呼机也是他故意留下的。”小曼的心沉了下去,白婆婆安慰道:“不要着急,慢慢想办法,唉!”
第二天,小曼拿着李岩给儿子买的金锁片,去街上的金银手饰店。她让老板王寅估个价卖了它。王晨去弟弟店里玩,他早就注意了白婆婆家对面,抱着个孩子独来独往的小曼。此时拿着金锁片的她,脸色苍白神色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问着话,王晨动了恻隐之心。他对着弟弟王寅使了个眼色说:"我正好要给儿子买块锁片,你这块合我的意,一千元卖给我吧。"小曼把原价六百元的锁片递给他,感激地望了王晨一眼道了声:“谢谢。”离开了。
白婆婆从兴达纺织厂拿来一批半成品羊毛衫,让小曼照着样衣学割边,修缝,最后在上面绣花。于是小曼在屋里边做着手工边照看儿子。羊毛衫活每个月结一次账,有了几百元的收入,小曼母子可以勉强度日。
有了活日子忙碌起来,小曼让白婆婆看着熟睡的儿子。自己去纺织厂交货,然后再领一批回来。这条街上的人对她渐渐熟悉了,看她年纪轻轻一个人带着孩子,好奇,猜疑,不屑各种各样的目光都有。小曼不主动说话,大多数是微笑地应答。要是问多了,就如惊弓之鸟,躲闪着走开。
纺织厂去多了,经常会踫到老板王晨。王晨每次温和一笑朝小曼点点头。痞子张四是王晨的表叔,一见小曼就色迷迷盯着她的胸脯看,没事在她身边瞎转悠。每次交领完货后,小曼就快速移步,逃离他的视线。
秋后,白婆婆被女儿接走了,外孙要结婚了。她要在那里家住上一段时间,帮女儿搭把手。没有了白婆婆的帮忙,小曼把交取羊毛衫的时间改到晚上。儿子会走路了,小曼不放心,等他睡熟后,悄悄落了锁后往纺织厂赶,交完后再背着一摞羊毛衫一路小跑着回家。
气喘吁吁的小曼还没歇口气,趴着家门口开着锁,殊不知危险已经来临,痞子张四尾随而来。她前脚进门张四后脚跟上,一把搂住了她,小曼吓坏了大声呼救,张四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小曼又踢又踹奋力挣扎,张四擂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你这只破鞋,被人搞得孩子都出来了,装什么装。臭婊子今晚你能逃到哪里。”小曼受力的脑袋嗡嗡地响,全身瘫软下来。
张四撕了小曼身上的衣服,熟睡中的孩子被惊醒了大哭。小曼神智渐渐恢复,再次反抗。得了手的张四岂肯放过,对她又啃又咬百般蹂躏。屋外传来白婆婆家的狗叫,却没有人过来。小曼听着孩子的哭声,绝望地流着眼泪,直到张四兽性发完离开。
第二天早上,小曼发现儿子脸色通红,一摸热得烫手。估计是昨晚受惊后着了凉,测了温度三十九度八,连忙给他喂药。下午四点仍然没有退烧,小曼顾不了身上的伤痛,抱着他去了医院,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两天。孩子病好出院,小曼摸摸口袋里只有十元钱了。
回到出租屋内,小曼给儿子熬完粥后,心力交瘁趴地在了桌上。儿子蹒跚过来拽了拽她的衣角,喊了第一声:“妈妈。”小曼听了所有的委屈化成了眼泪,搂着儿子失声痛哭。
来催货的王晨一进来看到哭成泪人的小曼,低头担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小镇上,除了白婆婆,王晨的问候,就像霜冻后的苗儿,迎来第一缕阳光。
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渲泄的出口,小曼擦着泪诉说了三天前的遭遇。王晨愤怒地红了脸说:“为什么事后不报警呢!”小曼哽咽道:“怕以后被张四报复,又怕被不明真相的人背后唾弃,以后再也抬不起来头。”王晨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小曼看着屋内帮她摞货的王晨,第一次敞开了心扉,她把自己和李岩的事说开了。王晨扫了一眼桌上的那碗白粥,轻声安抚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孩子和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张四那边我会处理,他不会再敢找你。我先给你二千元钱,算预支工资吧。你人生地不熟,有事一定要找我,不然会吃亏的。"说完,硬塞给小曼二千元钱,让她接济着用。
几天后,小曼带着孩子去买菜,对面走来一瘸一拐的张四,小曼不由一怔,张四带着恶毒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嘴里骂着:“别以为我那么好收拾。”鼻子呲出哼哼两声,擦肩而过。
王晨亲自给小曼送货取货,还从家里拿来了一包闲置的玩具,母子俩乐开了怀。孩子快一岁半了,会一连说四五字。小曼边做活边逗孩子说话,白婆婆从女儿家回来了,常到这边走动,屋里又热闹了。小曼似乎忘了先前的不快,她踏踏实实赶活,想把王晨预支的钱还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天下午,张四带着王晨的妻子突然闯了进来,他指着小曼说:“就是她勾引着王晨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小曼一听急了分辩道:"嫂子,别听他瞎说,王哥只是帮我送衣服过来。”眼尖的王妻发现地上自己儿子以前的玩具,她更加相信张四的话,扬起手甩了小曼一巴掌骂道:“好歹给你活做,却做着不要脸的事。安得什么心呐!”张四把小曼推倒在地,骂骂咧咧砸坏了桌上的东西。旁人驻足观看,白婆婆闻声赶来,两人已扬长而去。
王晨第二天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直骂妻子糊涂,听从了张四的报复和挑唆。他赶到小曼那里,小曼已收拾好了行李,王晨愧疚地替妻子向她道歉,小曼平静地说:“王哥,我不怪她,沦落在此你帮了我好多次,昨晚我想了很多,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有多傻。没来得及好好谈场恋爱,就成了李岩的备胎。懦弱,胆小,出了事没有跟家里人沟通商量,就偷偷地跑了。"
她顿了顿又说:“可这世上没有回头路,我到底是什么呀,父母眼里不孝女,哥哥嘴里不懂事的妹妹,李妻所说的小三,还是张四口中的婊子。王哥,我再也不想这么过了,既然生活赋予了我母亲这个角色,那现在我就想做好它。我决定回家,坦然面对身边的人,我不想让儿子成为阴暗处的蕨类,希望他是一棵阳光下成长的小树。”
王晨为小曼松了口气,佩服她有了这样的勇气和抉择,默默地为她祝福送行。
小曼辞了白婆婆,背上行李牵着儿子向车站走去,慢慢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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