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获得成就感的方式越少,就越狭隘。一个人变坏,往往是从他的世界变小开始的,小世界带来人格的偏执,人格的偏执又造成人性的扭曲,最后终于面目可憎,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年底临近,又到了干部调整期,事业部总经理们频繁开会商议各区域总经理的任免和调动。过去的一年已经尘埃落定,新的一年仍需继续奋战,唯有寄希望于排兵布阵,寄希望于弟兄们拼死相助。
事业一部总经理周文元做事本不爱拖泥带水,只是人事调动牵扯的面太广,尤其是干部异地的调动,人脉、资源、下属、家庭,件件让人难以割舍。铁骨铮铮的汉子一面咬牙签下业绩增长50%的军令状,一面开始了人员调动的艰难谈判。
“在H公司,有两种人调动最频繁,一种是工作是干的特别好的,领导不断寄予厚望,一路升迁;一种是工作干的不好的,谁都不想和他合作,去哪都遭嫌弃。”事业一部的HRBP肖然笑着跟林晓说,“还有一种最难受,就是好几年不动的,一旦调动,如同抢劫他一般,歇斯底里的闹。”
“我们本来打算把杨远调到济南,从烟台到济南,盘口大了一倍,挺难得的机会,周总找他谈了两次,他还是不愿意去。一个大男人,就差在周总面前掉眼泪了,磨磨唧唧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留在烟台。”肖然遗憾的摇摇头。
“是因为济南离家远吗?”林晓好奇的追问。
“我觉得是他的心态变了,刚来公司的时候,他干劲十足,辗转过很多区域,前年在烟台定居。开始几年业绩做的还不错,后来不断被竞争对手赶超,现在业绩只能算勉强及格。周总看他有些懈怠,本来想换个环境让他重振旗鼓,结果他死活不愿意动,怕他积累的客户资源维护不好,怕他提拔的兄弟没人照顾,怕他的妻女父母没人照顾,一堆的理由。其实最主要的是,他安于现状,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想再折腾。”
林晓点着头,觉得肖然说的很对,但杨远似乎也没有错,将近不惑之年的他追求稳定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事业部得要50%的增长呀,他这样佛系的心态,压抑了下面干部的发展,开始的时候他还培养干部,事业部这边刚有调动他的意思,他就开始坐立不安,稍微有能力有冲劲的年轻干部都被他挤兑走了,他怕被取而代之,不给优秀的人成长机会,结果留下的都是和他一样平庸、追求稳定的干部。”肖然摇摇头,表示很无奈,“更可悲的是,公司培养的优秀苗子离职后都去了竞争对手那,烟台区域别说吃肉了,骨头汤都快没有了。”
“他不愿意去济南,就这么算了?不像周总的风格啊。”林晓继续追问。
“当然不会了,烟台明年实现不了50%的增长,杨远就该下课了,他自己和周总签了军令状的。”肖然口气坚定,不像是开玩笑,“没有增长,大家都活不了,谁能给谁稳定呢,都得靠自己去争取。”
“追求稳定原来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对于林晓而言,来到H集团本来也是想稳定下来,此刻她却有种坐井观天的恐惧感,生怕自己未来会和杨远一样,在巴掌大的天地里活得畏畏缩缩,害怕变动,害怕挑战,变得胆小、自私和狭隘。
会议讨论仍在继续,一位叫张栋的小伙子被领导们翻来覆去的掂量着调哪合适。张栋是公司的传奇人物,家境贫寒,初中毕业,当时入职属于破格录用。他刚来公司时非常感恩,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从不计较什么,公司发给他的奖金,大都被他拿来分给兄弟们。因为仗义豪爽,颇有人缘,他带的队伍,大都是猛虎勇将。一路频繁升调,到哪业绩都是蹭蹭的涨,他就像锦鲤一样,走到哪,好运带到哪。
“张栋一个私欲很浅的人,他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公司和兄弟们,怎么为公司赚更多的钱,怎么让兄弟们更富裕,他坚信公司不会亏待他,所以从不计较自己的得失。”肖然低着头跟林晓耳语着,“我觉得还有一点很可贵的是,他看似很淡泊名利,但是从来没停止过进步,他说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只是觉得要一直前行和努力,只有奋斗和努力让他觉得踏实。”
任何时候都把当下看成新的一天去奋斗,而又从来不把当下做为自己的天,不屑于与谁争,与谁斗,才能摆脱那一亩三分地的束缚和依赖,才像雄鹰一样,获得可贵的自由和自我。
“张栋属于开拓型人才,有冲劲,能凝聚人,我觉得放山西比较合适。”周文元思忖半天,看着肖然,想听听她的想法。
“他已经在淄博安家了,去太原的话距离上是比较远,只是太原市场很重要,目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我可以先打探下他的意愿,您再和他谈。”经过一年多的配合,肖然已经和周文元默契十足。
“公司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张栋还是一副随时舍身取义的凛然状,和杨远纠结痛苦的表情完全不同,他似乎从来不留恋什么,也从来不惧怕什么,时刻准备着起航和远行。
“如果你想把嫂子带去,我们负责帮忙安排住房和工作。”肖然对张栋的反应并不惊讶,她紧忙的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我回家问下她的意见,如果她想去,就带她去,如果不想去,就留在淄博,毕竟她的亲戚朋友都在那,我尊重她的意见。”这个看起来有些粗糙的汉子,居然心思这么细腻,侠骨柔肠,对妻子体贴有加。
“兄弟,这次去太原挑重担,有没有信心?”周文元拍着张栋的肩膀,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谢谢周总信任,军令如山,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负重托!”张栋声如洪钟,气冲霄汉,抓起笔,签下军令状。
“林姐,听说薛总要当事业部三部总经理了!”王晓弈神秘兮兮的跟林晓八卦到。
“哪个薛总,是薛晓龙么。”林晓能想到姓薛的总经理就这么一位了。
“对呀,就是你之前做项目时,访谈过的那个薛总。”王晓弈一副中彩票的表情,“我当时就很看好他,有为的上进青年。”
“他确实很优秀,那时做BEI访谈,主要想通过他挖掘优秀区域总经理的行为特征,作为选拔和考核区域总经理的依据,结果他特别认真的问了一句,我想问问事业部总经理的胜任能力是什么,我们也好有努力的方向。”林晓回忆起来,仍是满满的欣赏,“他不满足现有的成绩,有自己明确的奋斗目标,我第一次觉得眼睛里有目标和欲望的人,看起来是那么光彩熠熠,而不是狼子野心的感觉。”
“是呀,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王晓弈继续八卦到,“听说他私下帮助前任事业部总经理做了很多工作,市场分析、年度策略报告,甚至有些人员调整,事业部总经理都会征求他的意见,他犀利而且客观,敢讲真话,敢承担责任,前任总经理非常放心把事业部交给他。”
“看,人的定位多么重要,他应该是一开始就打定了要当事业部总经理的决心,所以才那么努力,事事、时时向总经理看齐,不断提升自己的境界和能力。他要是开始就想着赚够钱,或者当个区域总经理就满足了,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林晓又想起了杨远,不禁感慨到。
林晓又突然想到秦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听说她刚来公司的时候也是风风火火,做事干净利索,不拘小节,无惧无畏。几年下来,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晋升人力资源总监的希望,而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现有的位置和优势,不被别人抢去。所以她才如此忌惮范毅伟,害怕范毅伟成为自己的上司,一是不服,能力不如自己的人爬到自己头上,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二是害怕范毅伟上台后,变本加厉对自己报复,她的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于是她绞尽脑汁和他作对。这些年她能力和修为不但没有提升,而且越发狭隘和敏感了,她经常自己陷入患得患失的焦虑中,别人一句无心话,一个漠然眼神都会让她歇斯底里的不能释怀,报复和诋毁之心蠢蠢欲动,像极了祥林嫂,眼里只有范毅伟,范毅伟,天天把对范毅伟的不满和嘲讽挂在嘴上,逢人便说,她的世界被恐惧和怨恨塞的满满的,善良和欢乐很难再照进。
一个人一旦被囚禁在小小的境地,画地为牢,天天把诉求挂在脸上,便有了被人把控的把柄,没有了与时代和命运抗衡的能力,眼里不再有光,心里不再有善良,如同井底之蛙,凄惨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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