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闻道创高考奇迹，淑贞忧一夜成名
第40章：改成份举家欢庆，当英模淑贞担心
市教育局，宋天瑞副局长在办公桌前浏览各区报上来的先进模范教师材料。
上个月局里接到省厅通知：教育部要在北京召开全国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时间是九月下旬，会议代表不但会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毛主席、刘主席和周总理的接见还能参加国庆典礼，因此选举名符其实的进京代表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这项工作局里决定由他主抓，南坡区十三中学的高中优秀班主任王闻道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可他们区的选举材料至今还没有报上来，正在寻思间宣传科长推门进来，他忙问：“南坡区的材料到了没有？”
“还没有。”
“怎么回事？”
“我想是因为王闻道吧？”
“为什么？”
“王闻道以前带的毕业班升学率就是全市第一，今年他带的普通班竟然百分百考上了大学，这么突出的工作成绩就是被评为全国劳模也是当之无愧，不过……
“不过什么？”
“他的家庭成分是地主，本人还是民主党党员，选举一个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教师作劳模是否合适？我想他们校领导可能有顾虑吧？”
“有什么顾虑？当初他们分班的事情我知道。一样的学生为啥别的班升学率只有百分之三四十而王闻道带的班级是百分百？劳模，就得有过硬的令人信服的突出成绩，先进事例！至于家庭出身嘛，我问你，现在我市的高中老师有几个家庭成分是工人或是贫农的？”
宋局长的革命领路人方秀春的父亲就是资本家，他本人也是富农家庭出身，他认为家庭出身不能决定本人的政治倾向，重在表现嘛。
正说着南坡区的材料送来了，十三中学的王闻道被学校和区里一致推举为英模。在简历表上家庭成分一栏填写的是中农，表后面还附了一份详细的外调说明和一张富余县团结公社七家子大队关于王闻道家成分由地主纠偏为中农的决议影印件。
宋副局长仔细看过后非常高兴，这简直是太好了！地主成分是可以上报推荐，但中农成分毕竟要好得多，避免了好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他不由得感到一阵轻松：“好，材料齐了，马上开会讨论，尽快评出全国劳模人选上报市里，时间紧迫呀！”
局领导成员讨论会上宋天瑞说：“我同意推选十三中学高中班主任王闻道为英模，他的教学成绩显著，十几年来一直早来晚走勤勤恳恳，是多年的校先进，局先进。本人在历次政治运动中表现积极，在反右派斗争中立场坚定。家庭出身和本人历史也没任何问题，这次他教的毕业班升学率又是百分之百，论事迹没有比这更突出的了吧？”
选王闻道为英模包括老局长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表示赞同，唯独副局长曹建成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说：
“我们有那么多埋头苦干的党员先进教师不选单单推举一个民主党派的教师做全国英模这是否合适？党的教育工作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具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
“我觉得我们新社会的教育英模应该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社会主义的英雄模范教师决不能等同于封建社会的私塾先生，私塾先生教的好不好是看他能教出几个秀才。我们的英模教师应该在突出政治上、在对学生的德育培养上有显著的成绩，在教学上有大家公认的创新，最重要的是对于英模的事迹广大教师可以效仿学习。
“如果王闻道被确定为英模的话那他就是全体高中班主任学习的楷模，试问？这让大家向他学什么？怎么学？是学做民主党派还是学全班抬的升学率？我们知道每年大学招新生的人数是有限的，你百分百了别的学校别的班级升学的人数必定就少，过分提倡升学率这会给我们广大的教师和学生带来一种不健康的心理压力。我觉得选王闻道不妥！”
当上副局长不满一年的曹建成每次开会他都要语出惊人，总要提出一些和别人不同的意见。
宋天瑞当即反驳说：“农民以种地为主，模范农民的事迹最主要的就是要多打粮食；工人以做工为主，模范工人那就是得多生产优质产品；当老师的是以教学为主，模范班主任教师自然得考核他班学生的学习成绩，这一点毋庸置疑。试问？如果王闻道不是全身心地投入班级管理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吗？
“当然，我们不能要求每个班主任都达到什么百分数的升学率，我们主要是让大家学习王闻道这种把全部身心都奉献给教育事业的精神。”
道理说得都不错，不过俩人都用了“试问”一词让人觉得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在宋天瑞的力主下定王闻道为英模最后被确定，材料提交到上级有关部门。
半个月后上报材料批下来了，王闻道成了市教育系统高中教师中唯一的全国英雄劳动模范，九月二十四号将和其他代表一起进京参加全国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
王闻道一家沉浸在欢乐中，首先闻道当选全国英模这自然令人兴奋，可是家庭成分纠偏为中农一事更让家人高兴。要知道这令人讨厌的地主成分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全家人的心头，尤其是孩子们。
四个孩子都是四五年以后出生，他们小的时候和所有解放前后出生的孩子一样在新中国的阳光下渡过了幸福的童年。中学以后他们逐渐懂得了家庭成分的意义，每当学校有表要填时（比如升学、入团、三好学生和参加什么重要的活动等），关于家庭成分一栏老师特别强调如果祖父解放前一直生活在农村，不管你父亲在不在老家都要填老家的成分，即祖父土改时定的成分。
王晓昕第一次填表时问父亲：“爸，家庭成分这一栏我填什么呀？咱家是什么成分？”
闻道和敏怡合计了一下说：“填职员吧，爸爸解放前就是教师，是自食其力的职业。”
“那爷爷呢？爷爷是什么成分？老师说一定要填爷爷的。”
从王晓昕和王晓晗期望的眼睛里多么希望父亲自豪地说你们的爷爷是贫农。因为有一次晓昕吃完饭的饭碗里剩有饭粒淑贞就命令她吃干净，并说：“必须吃干净，一粒粮食也不能浪费，这是规矩！你爷爷吃饭时掉在桌子上的小米饭粒都要用手指一个粒一个粒地粘起来吃掉，谁要是饭碗没吃干净就撂筷那是要挨骂的。”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爷爷就是个穷人，富人怎么会在桌子上粘饭粒吃？
可父亲皱紧了眉头，作为老师他不能欺骗孩子只能叹口气说：“你们的爷爷是地主。”
“啊？地主？”姐弟俩茫然了，他们是通过看电影、听广播、读少年报知道什么是地主的，课堂上还学过半夜鸡叫。在他们的脑海里黄世仁、周扒皮就是地主的代名词。半晌，晓昕才问：“那咱家以前也雇过长工啦？这么说你是吃剥削饭长大的？”
晓晗还想问我爷爷抽大烟吗？有小老婆吗？张了张嘴没问出来。
王闻道默然，全家几天都没有笑声。
这回好了，‘中农！党的团结对象。’虽然跟依靠对象贫下中农比要差些，但比起地主富农来要好上何止千万倍！吃饭时闻道说起这件事时激动得眼含泪花，“这下好了，中农，按解放前三年的经济状况定，合理！好，太好了！”
快嘴的晓晴看着晓晗说：“要是上半年改过来就好了，大哥没准就能当空军飞行员了。”
年初空军到学校招飞行员，王晓晗身体各项指标均合格，最后政审给拿下来了。他第一次尝到了入另册的滋味，全家也是难过了好几天。
晓晖说：“不当飞行员也好，我知道大哥的梦想是当科学家。”
晓昕说：“就凭他的聪明劲考清华不成问题。当科学家不是梦想，准能实现。”
“哈哈哈，哈哈哈……”
饭厅里的灯似乎比平时明亮了许多，一家人有说有笑气氛活跃，闻道发现唯有淑贞一声不吭，面色凝重，不禁关切地问：“大姐，你怎么不说话？”
淑贞看了闻道一眼，又看了孩子们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有些担心啊，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咱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师，冷估丁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名不是什么好事，今后你的道恐怕要难走了。礼贤啊，你觉得你们学校里的人都赞成你吗？你可要小心呐！弄不好要遭小人的嫉恨。能推掉的好事都尽量推掉，说话一定要谨慎、和气，千万不要得罪人。”
王闻道也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说：“是啊，我压根儿也没想到会成为全国劳模，可上级定你了你有啥办法？出席什么会，什么人采访没有一次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领导安排了你不应承咋办？得罪人我觉得没有，但也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赞成，我觉得任成松有时说话就话里就有话，乍一听是好话，是夸你，可仔细一琢磨又好像是刺你。”
朱敏怡问：“他是怎么说的？”
闻道说：“头两天说到教育学，任成松说：凯洛夫的《教育学》哪有王老师的班主任经验一文讲得透彻？咱不能照搬外国的经验，应该向咱身边的人学习。诶，王老师，你也应该写本大部头的书嘛……咳，没意思，不说了。”
原本热烈的饭桌经三个大人对话后气氛忽然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晓晖问：“任成松是谁呀？”
王晓晗说：“是上届高二班的班主任，高考成绩他们班最差，还不到百分之四十！”
王晓晗学习好，考高中自然毫无悬念。这回他选择了十三中，班主任老师对他初中没有入团有些惊讶进而表示理解。
从咿呀学语时起，家中的三位老师就不断地对他进行作人的教育，使他成为一个有礼貌有自尊又会替别人着想的孩子。他家的苏联房子、当老师的父母、长得漂亮的容貌、健美的身材、以及优秀的学习成绩都令同伴们即羡慕又妒忌。
从孩童到初中伴随他的大多是快乐、幸福、自豪和自信。初中时他逐渐的懂得了阶级划分，工人、贫农、革干家庭的孩子是团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出身不好的学生不管你学习成绩多好，也很难成为团员。谁知上高中后情况就变了，所有的老师都夸他，似乎他身上尽是优点，就连校长也和他说话，他成了班上的第一个新团员……
父亲风风光光地当了三年英模，他也愉快地读完了三年高中。
下一章：王闻道赴京参会，任成松羞辞班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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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成分，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服了！再过几十年，人们再看这书，该不相信世上发生过这样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