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01
真颜部位于坎达尔草原以南,与坎达尔连绵的青绿不同的是,这里只有红,一眼望不穿的红。山是红,土是红,石头是红,连植物生长出的叶子都是无一例外的红色。放眼这整个世界,上神将所有的红色都毫不吝惜地倾倒在这片土地上,随之生长出来的还有真颜部——沙漠中的铁血。
真颜部落曾经占领了北陆七郡十二部,将整个北陆纳入囊中。他们的首领带着部落的战士在两天一夜内,翻越了天险——纳齐慕格雪神山。身披红铁的青马如鬼魅般从白雪中出现,坎达尔的王储第一次感到了危机,第一次被自己的臣子用剑逼下了王位,那一刻,举国上下欢欣鼓舞。
但,篡位从那一刻开始,铁血的一支骑兵拉开了摩多纪的序幕,北陆也第一次全面陷入了血与铁。与此同时,古老的东方开始牵动命运的绳索,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被东方诸国尊称为王的天子,从他的眼里,人们第一次看见了命运的转折。
这是真颜部真正的历史,百年前被付之一炬。放火的人却恰恰是真颜领袖——夔王。唯一留下的历史文本只在历代夔王间流传,除此之外,北陆上再没有人知道这段历史的真相。
几座石头房散落在红土上,偌大的土地,只剩下那么些东西,没有人知道这个辉煌的真颜部,如何在短短百年间沦落到这番地步。百年前,真颜部是十二部中排名最后的,最没有权势的,曾几一时,他们处于权利的巅峰,而现在,十二部中已经没有了真颜二字,取而代之的是“蜚胡”。
“坎达尔的王储估计要吞并这里了,”初蜇穿着白色的长袍,镂金丝穿行期间,在红色中特别显眼,“你为什么不走?”他好奇地打量着靠在红岩巨石上的少年。
初蜇看了眼那双墨绿色的眼,很快就别过了头,少年死白的脸在赤红沙漠里显得很突出在那双眼里,浑浊与澄澈互相打的火热,那里面藏了太多。那是历代夔王遗留在血脉里的死亡。
“这里是我的家,”他的声音很沉稳,但却平淡无奇,尽管他看起来十二三岁而已,“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于此,我更是真颜部的王,”他们身后的石屋中传来婴儿的哭声,大人的安慰,男人的怒喊,零零碎碎地在空中传播,最终被粗糙的红沙吞噬。
“我不想因为我的懦弱害的他们丢了性命,他们应该活着。坎达尔要占领这里,我的项上人头就可以了,我必须等,等到帝国的刽子手取走它,进贡给他的王。”他的语气冰冷地像是在叙述那一个和他无关的混蛋的将来,平静地像尊有呼吸的石像。
这不是一个小屁孩,他配做真颜的夔王。
“九嶷山在哪个方向。”初蜇伸了个懒腰,她不在纠结于刚才的问题,跳上了少年背靠的岩石,锋利的棱角差点割破了他的风袍,极力远眺“我想去看看。”
“我不知道,”他也向远方望去,那是纳齐慕格的方向,“我只知道纳齐慕格,先王留下的地图里有。”
他原本还想说历代的夔王都会去那儿,因为他们最伟大的王就葬在那里。他也想去,但是,他做不到。
“你叫什么名字?”初蜇恍然,他一直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鬼方安息。”
初蜇倒是有些想笑,这个名字在他毫无停顿地叙述中倒是有了搞笑的成分。
“方安息?”初蜇问了一句,他认为没有人的名字会有鬼字。
“姓鬼方,名,安息。”鬼方安息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安息,是个国家。”
这是一个完全和他无关的姓氏与名字,鬼方是历任夔王的姓氏,而安息则是最伟大的夔王建立的国家,这个国家从不存在于北陆的地图上,它远在坎达尔草原之外,远离整个北陆。这个名字只出现在少数古籍上,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挣脱了北陆历史的束缚,逃到了天涯海角,在某个地方生根发芽。
初蜇只清楚安息。那是一则神话中的天地。
“有地图吗,北陆的地图?”去九嶷山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相比起这个,初蜇更关心的问题是下一个,“上一任雷兽还在吗?”
鬼方安息的眼里终于有了波动,墨绿的瞳孔骤然收缩,一道黑色闪过,鬼方安息用手臂架住了初蛰的脖子,膝盖将他的双腿分开。因为太大力,初蛰的脸已经有些变紫。
“王,停手吧,贵客远来。”岩石上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佝偻这个背的白发老头站在了边上,胡须长的要垂到地上,皮肤就像干枯的老树皮,握着朽木仗的手沾满污垢,尘土塞进了指甲,蓬头乌面如果是在城里,就是个叫花子,“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夔王,还有这位小哥比如移步到舍内说话。”
鬼方安息松开,初蜇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太快了,完全没有反应,如果再晚点就完了。他看着佝偻的老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赶他出来的死老头告诉他的都是真话,还有那本册子!
老雷兽拄着拐,每走一步身上的骨头都像要散架了一样,初蜇才注意,他是个跛子。
鬼方走在最后,低着头。沙和风跟在他身后,红土席卷。
“小哥,”老雷兽回过头来,“你此行来所谓何事?”
初蛰刚从鬼门关喘过气来,却又从那对灰黄的眼里陷入,一种千万人将你拖下地府的感觉。
雷兽的称呼是不可冒犯的,不论年纪一旦被冠以雷兽的称号,就代表他在真颜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初蜇猛然想起死老头和他说过的话,背后直冒冷汗,那死老头还说了一句话,不论年纪,雷兽都有以一敌万的勇气,他会想方设法抹掉任何侮辱这个名号的人。
“尊者,”初蜇解下背囊,抽出一卷羊皮卷“我师父让我来这。只为转告一件事,破军要来了,就在这儿。”
“破军。”鬼方呢喃,这是他的宿命,他出生那一天,破军的光芒照耀了他,烙在了他的命格和星痕。
“唉,王,先王终究没有帮你逃过。”老雷兽一把夺取初蜇手中的卷轴,老雷兽将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拄着拐杖的手硬生生地将拐杖握短。
“你们两个跟我来,都跟我来!”老雷兽整个人狂躁不安了起来,鬼方很想知道那份信到底写了什么,但老雷兽将它撕了,“走快点!”
老雷兽拾起脚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前边的石屋跳去,对于一个老跛子这是相当累的,但是他现在脑子里都是那封信。
先王,你的牺牲到底还是没有改变百年来的诅咒,真颜一脉真的注定天亡吗?
老雷兽的双手压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这与他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边相去甚远,初蜇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那个老人眼里燃起了火。
一声雷鸣毫无征兆,震得地上的石块都跳动了一下。在这一刻,老雷兽却不紧不慢地用那根拐杖敲打着红土,无力的敲打却引起了雷鸣,如盘古开天般令人震惊。每一声雷鸣都令地面颤动几分,初蜇不断压低重心,避免因地面的摇动而摔倒,他身后的鬼方都吃惊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雷兽。
惊雷不断,雷声中,每间石屋的门像预好一般同时打开,屋里的人一个接一个来到了雷兽面前,这是真颜部的鼓,而且是战鼓。
以夔之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夔和雷兽都是指同一种生物,但真颜部却将这两个名字误以为成两种生物,且这两种生物相辅相成这是外界对真颜部为何既有夔王又有雷兽的解释。对于“夔”的了解,没有人超过真颜部,这个解释不过是百年前留下的侮辱。
夔王是站在光明之下的领主,而雷兽是影子,夔王的影子,掌管着夔王的一切,换言之雷兽就是影子夔王。
初蜇一直以为自己从老头子学来的东西都是废话,可他现在明白,他是世界上为数不多掌握那场变革真相的人,而且他还意图将真相在隐瞒世人的前提又传授下去。
妈的,完全理不清楚了!几分真假已经不重要。初蛰从行囊里拿出星问,透过流光片,他看到了一片混乱,所有的星都在崩溃的边缘,但是却有归于一个平衡之中,而这混乱,围绕着紫微桓,桓输天局中的变数与混乱从未有过。
所有的人都因雷声而聚集,雷声聚集了乌云,大片的墨色吞噬了天空。男男女女在雷声之下都铁青着脸,就像冰冷的铁块,老少都安静了。
老雷兽不紧不慢地继续着,雷声从这远传万里,北陆的人抬起头,逾千万里望向那一点墨色,在无名的角落,雷声轰鸣,像古代神话的神王踏着闪电,驾着四足的骏马将盾与矛摩擦出火花,在惊雷中降临人间。
北陆中心的坎达尔草原上,出猎的王拉紧缰绳,身下的红马长久地嘶吼着。无风的日子里,莫名刮起了风,将牧民的长衫吹得猎猎作响,所有的风都像那片乌云奔去,王的箭被他握成了两节,无力地坠落在地上。
坎达尔已经从从东源大陆中得知了历史真相,为了以防历史再现,他们已经谋划了清除计划。
莫名的乌云令王储的心弦紧绷,所有人都有隐隐的感觉,那个消失在历史里的神话部落回来了。
王骑在红马上,健壮的肌肉使马能够在草原上飞驰,所有人跟着红马奔回大本营。黑色长发飘散在风中,草原上的汉子肌肤都是古铜色,他们的可汗王极其健壮,他骑在马背上,从箭袋里取出红铜箭头的兽羽箭,朝着那片乌云的方向射去。
“所有人听令,今日收拾所有行装,返回王城”可汗王的号令随风散开,“‘针’通知十二部族三日后圆桌议事,不得缺席,如有误者,杀!”
回城的队列里,几袭黑影脱离大部队往东、南赶去。马蹄践踏刚绿的草原,嘈杂的声响开始从北方腹地响起,各方猎手都将手伸向箭袋,随时准备引弓上箭,瞄准北陆这块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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