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没有空?”
难得他发来消息。
“过几天有个调休。”
“有没有计划出去一趟?”
“可以啊,你做好攻略没?”
“你一句话的事。”
我和他认识是在三江的一家青年旅店,那是专门为穷游的文青准备的旅店,我们住的是六人间的房子,上下铺,环境干净整洁,设备也很齐全,但尴尬的是,六人间
的房子,四个人是一起的,只有我和他是单独一人来的,这就给了我们一个相互了解的契机。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很像,都喜欢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都不喜欢去风景区,都喜欢乱走,看看最普通人的生活,看看最普通的风景,当然,我们也不是就喜欢一个人,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友人而已。
他家住在重庆,身上带着老重庆人火辣辣的性子,做起事来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喜欢旅游,但却是个只靠着写游记和给别人当写手赚钱的穷逼。
我们两个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偶尔在游玩上的心得里总会形成共鸣,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所以也约着出去玩过几次。
在我看来他就像个浪子,完美的挥洒着自己的青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顶死用脚趾头都不一定能数的够。
他之前并不是个喜欢发朋友圈微博的人,但是最近的朋友圈微博晒得全是他外出的照片,而且自拍占大多数,我经常去评论他,是不是想把自己卖出去了,但是他从来没回过我,偶尔回一两句也都无关痛痒。
我一边把手底的文件都整理好,一边用手机预订好行程车票。
“准备好了吗?”
他发来消息,底下带着一张关于行程路线的规划照片。
“好了,票也买好了,明天目的地见。”
“好的,早点休息,拜拜。”
“嗯明天见。”
再见到他,他瘦了很多,身上穿着休闲的袍子大褂,倒像是个风俗的游行者。
“好久不见。”
“可我在朋友圈天天能看到你。”
“那可不只是我。”
“那还有谁?”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动力饮料和一套防晒服塞给我。
“先陪我爬一趟五指山。”
爬山骑行徒步这样的活动一直都是我钟爱的,所以对此我并没有表示拒绝。一路上聊了些有的没的,感觉他变化很大,但却说不出来哪里有变化,就像是我们这些从不去景点的游者一样,寻找的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一种充盈灵魂的感觉,他变化的,也是一种让我说不出来的感觉。
没有到最高,他停了下来,常年在外,他的体能比我这个坐在办公室里的废人强太多了,他坐在岩石上,一言不发,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在看什么。
“怎么不爬了?”
“到了,够了。”
“什么意思?你到家了嘛齐天大圣?”
我一如往常的开着玩笑,但他却一反常态,脸上居然有着我从未看过的悲情,这跟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我不知道怎么了,但我知道我该安静的等着。
风来了,吹着我们的衣服贴紧了皮肤,他终于还是有动作了,手从领口伸了进去,掏出了藏在怀里面的挂坠,那是一牛皮袋子,颇有蒙古酒袋的风格,只是缩小了很多。
他打开袋子,倒出了一些粉末在手心里,慢慢张开,那些粉末随着风被带走远方,消失在眼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里我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一个玩世不恭的人认真起来的确比任何人都可怕。
我甚至不知道怎样打破这个局面,更不知道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开场白,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牛皮袋子,嘴里似乎还在喃喃着什么,我像个白痴一样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唯一能将这一切都联系起来的,或许就是从我们身边奔逃而去的一缕缕风吧。
“走吧,下一站,天涯海角。”
他打破僵局,但我还是不敢去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找一些关于攻略行程的问题来缓解尴尬,一路上吃吃喝喝倒是冲淡了不少他的阴郁,也让我长出了一口气,当时我就发誓以后绝不再和他同行了,这种无形的压力很要命。
“你不是从不去景区的吗,怎么这次的行程全是景区?”
我还是忍不住抛出了疑惑了一路的问题。
“天涯海角是最后一站,结束了我会都告诉你。”
天呐,我简直在心里骂了他八辈祖宗了,因为好奇心这个东西在我身上简直就像是病毒一样,这一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一路都在想!甚至连照片都忘记拍,笔记都忘记写!
但说句实话,景区就是景区,风景真的很漂亮,而我不愿去景区的原因也只是单纯的因为人多,看的根本不是景,也根本得不到灵魂充盈的满足感,倒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丢丢小石头到河里。
果然一个人的性子还是改变不了的,他走了很远,找了一个很偏的岩壁上,一个人坐在那里,几乎同样与五指山的场景,他任海风把手里的粉末带走,消散天地之间。不同的是,最后他用力把脖子上的袋子扯了下来,紧紧的攥在手里,我看到他眼睛里映着海的蓝色,还带着海的水汽。
“现在,可以讲了吗?”
我坐在他旁边,天有点暗了,海风吹着我有点冷,裹了裹衣服,缩了缩身子。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问题来的让我措手不及,甚至我都无法反应。
“我知道或许你有羡慕过我,是啊,我曾经都有羡慕过自己,活得潇潇洒洒,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走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是每次,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妈妈的时候,我总会骂自己不是人,自己走过那么多地方,却从没带妈妈走出去那片方寸之地,妈妈好像懂我的心思,她常和我说,这一辈子开心就好,我去过的那些地方,就当是给她探探路,以后有机会带她一起去.......”
他说话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倾诉,天真的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脸,身边有的只是他的话,和海风。
“真的是个狗血的故事,妈妈病重了,我却拿不出多一分钱给她治病,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鼓励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恶心的人,全世界最该死的人,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看遍了妈妈的东西,直到看到我小时候的一张照片,背后是妈妈用铅笔写着‘我一辈子的骄傲’那一刻,我就真的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把牛皮袋装进去,叠好,放进背包。
“我带着她去过了我所有走过的地方,去了极北之地漠河,我把她留在那片雪白的梦幻极地里,我去了最西边陲之地喀什,我把她留在那片人文古都,我去了最东舟山群岛,把她留在那片太阳升起的地方,现在,我来到这里,天涯海角,我把她留在这里,我做到了,我带着她,我带着我的妈妈走遍了我所有走过的角落......”
那天海风吹得很大,带着大海的呜咽声。
后来我们分开以后他送给了我一块石头,一面刻着很民族风的图案,另一面刻着一句话:
“不要等真正灵魂出窍的时候才发现早已没有了灵魂。”
不要等真正灵魂出窍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了灵魂愿每个故事都有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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