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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六岁以前，我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我所能做的，就是站在高高的阁楼上，望着远方天际上缥缈的云朵，分辨它们是由哪几种颜色组成。或是看着楼底下那些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们，他们行色匆匆，穿着颜色单一的粗布衣裳，还有一些挑着东西沿街叫卖的小贩，那挑子里的东西甚是有趣。
大多数日常就是这样，只有在一些特殊的节日，如上元节，夜市灯火通明，男男女女都出来了，到处都好热闹。我在阁楼上远远望着他们，虽然看不清他们在灯火阑珊中的样子，但却能透过鼎沸的人声中，听到他们欢快的嬉笑打闹。也依稀远远望着年轻的男子提着好看的灯笼，去见心仪的女子，亦或是千金小姐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借着上元节的机会大胆告白。总之，我倚靠在高高的阁楼上，世间一切尽收眼底，也印刻在我心里。
在每个无聊的日子里，我会将所见到的一切画在绢布上，这会消耗我许多时光，但我却乐此不疲。
是的，我是一个画师。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学的，天生就会，这个叫做天赋。
我时不时给我的画里加上一些浓墨重彩，像极了儿时做过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梦。画里有奇花异草，有飞鸟走兽，也有热闹的集市和熙熙攘攘的人们。只是有一点，画中的人没有五官，因为我画不出。
上天是公平的，并不会把所有的好处只留给你一人，给了你一样，就会拿走另一样。对于画画的这个缺陷，我并不是很在意，而这件事情只有阿爹阿娘和玉珏哥哥三人知晓，毕竟我从来也没有真正见过除了他们以外的人了。这十几年，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住在这高高的画楼上，每天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我从未与他们讲过话。
玉珏哥哥是我从小的玩伴，我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他每日前来陪着我，同我讲故事，讲一些市井奇闻，还有世间的各种珍馐美食。我津津有味地听着，恨不能自己亲身体验一番。于是，我经常央求阿爹阿娘让我下了阁楼出去玩，哪怕是一天也好，但他们从未答应。
爹娘说，我身子弱，不能出门。
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从小就有一种奇怪的病症，就是每日容易昏睡，浑身乏力，随时都有可能会晕倒。因此，阿爹阿娘从来都不让我出门，更不让我吃外面的食物 。有一次，我在阁楼上远远闻见街头黄记包子铺的香味儿飘过来，馋得我直流口水，我求着玉珏哥哥给我偷偷买了两个莲蓉包子吃，但此事竟被爹娘知晓，阿爹当着我的面鞭打了玉珏哥哥，无论我怎样哀求都没有用。
阿爹说，不管我做错什么，他们都不会怪罪于我，但是会让玉珏哥哥代我受罚。我自此小心翼翼，再也不敢忤逆爹娘的意愿，更不敢再提下楼去玩的要求了。
有一次，我趁着阿娘脸色愉悦便问她，我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难不成要在这阁楼上呆一辈子么？阿娘说，等我满了十六岁就可以出去，到时候再也不必待在这里了。我对十六岁的到来满怀期待，因为那将是我重获自由的开始。虽然我的身体依然不太好，每日都要吃阿娘为我准备的各种药膳。但我依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对外面世界的精彩充满了向往。未来的一切就像是初春里明媚的阳光和娇嫩的花朵，时刻都在吸引着我前去徜徉。
日子就在期待中一天天过去，我终于等到了十六岁的生辰。这一天，真是等待许久啊！早在好几个月前，我就兴奋得夜里睡不着觉，今日更是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
往年的生辰，阿娘会给我准备一套新衣裳和一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件，今年的衣裳比过去却要华丽得多，还有一些华贵的珠翠。阿娘替我穿上华服，又将那些头饰替我戴上，顿时觉得重了许些。看着菱花镜中闪闪发光的珠翠，衬托得我面色愈发白皙起来，我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颈，问道：“阿娘，我现在可以下楼了吧？”
阿娘连忙制止我：“女儿家怎可摇头晃脑，如此不稳重！”
我不顾阿娘的话，又原地转了几个圈，顿时满头珠翠摇晃得我头晕眼花。
“哎呀……”捂住被金步摇打疼的脸，我叫苦不迭：“不就是过个生辰嘛，何必庄重至此，这衣服首饰也太过于华贵了，真是累赘！”
阿娘面色凝重，沉声道“我们该下去了，你爹爹正在楼下等候。”
说罢，搀扶着我缓缓下楼而去。
这是我人生十六载第一次下楼。当然了，过往孩童时的那些记忆也不甚记得。我并不知道我是何时住在这里的，只是有记忆以来，我便在这楼上居住了。
今日下这楼梯，只觉得格外漫长。我一步一步走下楼，玉屐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而我的内心却早已心花怒放。我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生怕阿爹阿娘突然收回成命，又不准我出去了。
楼下是市井生活，亦是我自由的向往。我在想，从今往后，我不再被束缚于阁楼上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了。外面天大地大，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此刻我的心正在飞着，人终于走到楼下。大堂内，阿爹正等着我，还有许多穿着官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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