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K坐在我家一楼客厅的沙发里说话，K的儿子与我的女儿小怡俩人正在绕着我家小楼房进行骑儿童自行车比赛，时不时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欢呼。
没多久，她的电话便响了。K瞥了一眼手机，微微皱了下眉，叹了一口气，拿起电话，滑动，接通。
“你又跑哪儿去了？不用看人的么？”
尽管没有开免提，九婶子滚雷一样的声音还是直愣愣地往我耳朵里钻了，把我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K脸色一顿，深吸一口气，回道:“我在看着呢。”
“在看着？你放屁。我看到阿弟就在那跟小怡在骑单车，你去哪了？都不用看孩子的吗？待会摔到孩子，又是好一顿哭！这样的天气，一不小心呛了风(邪)进去，又是一堆麻烦事！老是不看孩子，你是怎么做人阿妈的，都不用看孩子的吗？你以为什么事都不用干的吗？……”
九婶子噼里啪啦的就是一大堆，K咬着嘴唇，沉默地听着，脸上一片晦涩。我也在旁安静地听着，听着九婶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K挂掉手机，走了出去。
我从窗口处看到九婶从巷子的另一头急步向我家的小楼走来，一面走，一面冲儿媳妇K喊话。
九婶应该刚从地里回来，挽起的裤腿还没有放下，干瘦褐红的小腿处还沾着几块浑黄的泥巴。她就那么一面走着，一面不停地在责怪着K。
“哎，你干嘛挂我手机？咦，你怎么在这里？那你干嘛接我电话？这么点地有多远啊，你耳朵是聋的吗？你听不到我说话吗？你以为都不用话费的吗？这样一接又用了好几块钱了！”
九婶的大嗓门继续传进来:“你躲进屋里干嘛？不跟在后面看着阿弟，看看有没有出汗，出汗就要擦擦，你看看，阿弟的头发都湿透了，还不擦，待会又缩汗了，缩汗了又咳嗽了啊，他前两天才感冒刚好，你都不管的吗？你怎么做人家老妈的？你以为带孩子都不要花点心思的吗？还不快点拿水给阿弟吃……”
K只是安静地听着，站在我家门口不远处。然后一把逮住刚刚又骑车绕了一圈的儿子，帮他擦汗。
“你看你看，头发都湿透了，衫也湿透了。这样做人家妈的，我都叫你别再让他疯玩，到时缩汗了，又害死人……”
九婶子站在K的面前，一只手拿着个老人机在晃来晃去，一只手摸了下K儿子的头发，两片暗红的薄唇在上下翻飞，跟开机关枪似的倒出一串串话语。
只消瞟上一眼她那张紧绷着的拉长着的脸，我甚至不用细细地去聆听，去感受，便能察觉到，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责备的意味。
阿弟看看奶奶，又看看被奶奶数落着的沉默着的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小怡骑着车追了上来，恰好在自家门前看到这不是很和谐的一幕。
她急忙一骨碌地跳下车，蹬蹬蹬几下跑进门，靠在我怀里。她扭头看看K，又扭头看看九婶，然后仰着小脑袋，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把小嘴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妈妈，阿龙奶奶骂阿龙妈妈了。”
我拍拍孩子肩膀，让她坐下来，把塞在她后背的纱巾抽出来，帮她把背上，额上的汗都给擦干净，然后从茶几上拿过小怡的专用水杯递给小怡，里面装着放凉的温开水。
小怡端着杯子，看着门外的三人，不敢吭声。可能是九婶的嗓门大了点，也把孩子给惊到了。
小怡她刚刚还同阿龙比赛来着，俩人你追我赶的，都出了好一身汗。阿龙的头发都滴汗了，上衣也给汗水渗染出好大一块印渍。
K没有给阿龙塞纱巾了。而现在九婶因为看到阿龙的汗流夹背生了恼，小怡怕九婶连她也一块骂吧，赶紧躲了进来。
看吧，这俩小的还不足五岁呢，都觉得这场面“尴尬了”，何况成年人呢？更何况我们这些已经成婚生子的大人呢？
茶几上还有一杯已经放凉了的温开水，是之前K用一次性杯子倒好的。
之前，K的儿子吵着过来跟我家姑娘玩，K只好跟过来了，俩孩子还没待在屋里玩够五分钟，便说要骑自行车比赛了。K只好又陪着儿子回去把儿童自行车给推出来。
我想着两个孩子那样疯玩，肯定出汗，所以便拿小怡的水杯倒好热开水，放在茶几上备用。
K看到我倒水，才醒起自己忘了给孩子拿水杯。她懒得再跑，便从我家架子上抽出一个一次性杯，也倒了热开水放在茶几上备着。茶几上还有条纱巾，是K拿来的，阿龙骑车前，她要把纱巾塞进阿龙的后背，阿龙不肯，怎么劝也不肯。
这小子贼精，趁K一个不注意，几步蹿开来，跳上儿童自行车，蹬蹬蹬地踩了几下脚踏板，一下子把车飞驰出去，还为躲过老妈的唠叨兴奋地大吼了两声，让跟在后面的小怡咯咯咯地大笑了好一阵子。
“他骑车，你怎么不帮他在背后塞上条纱巾？你看看，搞得这副被水浸过的模样，看着就觉得难受，你不会用脑子想想的吗？你也不是第一回做人家妈妈了吧？难道还要个人跟在你后面手把手教你么？”
K闻言，转身走进来，来到茶几前站位，冲我无奈一笑，然后把上面的纱巾给拿起来，再返身走出去，给阿龙擦汗。擦完汗，又进来拿起那杯水，拿出去给阿龙喝。
过程中，九婶子的嘴巴就没合过，一直在那来来回回说着孩子妈这不称职哪也不称职。K没有搭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中间，我也插了句“今天天气阴凉，孩子多活动活动，对身体也好”，却被九婶也呛了回来。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们这些当妈的就会躲懒，居然没有把孩子拘在屋里，让他们疯玩。
我只好和小怡都安静地待在屋内，在那尴尬地沉默着。
可能K也察觉得我们的尴尬，冲我抱歉一笑，便招呼着阿龙回去了。
我们两家相距不远，只有五六十米上下的路程。K一手拉着阿龙，一手提着车子，向家里走去。
而九婶，她一直在用大嗓门向K灌输着各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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