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津渡(75)书以遣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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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学校艺术节拉开了序幕,东方和教务处的王主任一处一处地观看,来到书画陈列室,有几位学生正在布展。书画作品挂满了四面墙,两个人边走边看,东方在一幅行书作品前停下了脚步,细细端详,又退了几步,再凝神察看。这幅作品录的是李白的《将进酒》,王主任道:“这字看是好看,就是字排列不整齐,大小不一,有几个字还歪歪倒倒,把这几个问题解决了,这字可以获大奖。”东方笑道:“王主任,你刚才提出来的几个缺点,刚好是这幅字的优点。用书法术语这叫‘行气’,书法讲究摇曳多姿,如果字都像算盘子一样码得整整齐齐,那就呆滞死板没有生命力了。你看这字的线条也很沉着扎实,基本功不错,看看是哪个班的?吴弘毅,0302班。”
有个女生指着一名男生说:“校长,这幅字就是他写的。”东方和王主任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名短发男生腼腆地报以微笑。东方问他:“吴弘毅,你是不是学校书法班的?”吴弘毅摇摇头:“不是。”“那你是跟谁学的?”“我的书法老师是陈石如先生。”
“陈石如?哦,难怪你的字写得这么好,陈先生是我们本土非常有实力的书法家,在圈子内名头响当当,继续加油吧,小伙子!”
吴弘毅得到校长的肯定,非常兴奋,礼貌地回答道:“谢谢老师的鼓励。”
两人向音乐教室走去,老远就听到笛子和萨克斯或尖锐或暗痖的吹奏声,还夹杂有丁当的钢琴声,熊老师正在清洗拆成几节的长笛。东方问了熊老师一些情况,离开时,熊老师说:“朱校长,明年五月份省里有一个大型的中学交响乐的比赛,我想在我校组建一个交响乐团,参加明年的比赛。这想法我以前跟麻校长提过,麻校长说会影响高考成绩,没同意。”
东方问:“交响乐团对演奏者的水平要求很高,乐器的种类不少,我们能凑齐一个乐队吗?”
熊老师道;“乐队的人数有多有少,中型乐队一般六七十人。一年前您问我这个问题,我还真不敢保证,但现在我有这个底气了,学校各类选修课的开设,为乐团储备了大量人才,可以说现在条件已经基本成熟。”
东方想了想,回复道:“你的建议很好,请你就组建乐团所需费用造一个预算,交给苏校长,拿到行政会上研究。”
待东方他们走了以后,熊老师对几个训练的学生说:“你们好好练,争取成为学校乐团的首批成员,以后你们几个就是我们学校乐团元老级的人物了。”有个女生笑道:“熊老师,乐团的事,八字还没一撇,等我们毕业时,乐团批不批得下来都难得说。”
熊老师信心满满地说:“朱校长和麻校长不同,做事很有魄力,只要他认可了的事,他就会大力支持的。吴小莉你对我的话表示怀疑,确定乐队名单时我要在你的名字后面打个问号。”
叫吴小莉的那位女生赶紧认错:“熊老师,我刚才脑袋短路,说错了话,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求你了,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都给我好好练,练好了进乐团,拿大奖。”熊老师拿着长笛在空中一划一划地说。
东方晚上回到家里,妞妞还没睡,坐在外婆身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东方对妞妞说:“都晚上十点钟了,还不去睡,明天早上喊不醒,上学又要迟到。你妈妈呢?”妞妞说:“妈妈到孙奶奶家打麻将去了。”
东方带妞妞上楼睡觉,妞妞说:“爸爸,我有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我要你明天送我上学。”东方耐心地说:“妈妈送你去上学不是一样吗?爸爸是校长,很忙的哟。”妞妞问:“爸爸,你和茜雨的爸爸比,哪个的官大些?”“哪个茜雨?”“就是邓茜雨呀。”
东方想起来了,邓茜雨的爸爸是政法委的邓书记,佳慧和邓茜雨的妈妈在接送孩子的过程中认识了,跟东方提到过这事。
东方说:“那当然是邓茜雨爸爸的官大呀。”
“可上星期茜雨的爸爸送过她两次。”
东方一时语塞,只好许愿说:“星期六我陪你到公园去坐火车。”妞妞说:“小孩才坐火车呢,我不去公园,你带我到新华书店,我要买好多好多的书。”
听到女儿要去书店买书,东方当然高兴,连忙答应了。
佳慧回到家时,东方看了下时钟,十一点半了。佳慧说:“东方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
“志雄哥马上要去中央党校学习一段时间,很有可能不回兰都了。”
东方听了一惊,知道龚志雄非池中物,迟早要走,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为志雄哥高兴,另一方面是隐隐约约的忧虑,自己在学校大刀阔斧的改革,如果背后没有龚书记的支持,早就搁浅了。看来以后的日子,自己得小心谨慎了。
佳慧哪里知道东方一时之间转过如此多的念头,说着说着已然入梦了,只剩东方在一旁辗转反侧,后来干脆起身到书房,开灯,翻出文房四宝,书写李白的《行路难(其一)》,这首诗他以前写过几次,写完自己总不满意。夜已深,窗外寒虫唧唧,冷风飒飒;室内灯光明亮,纸白墨香。再读这首诗,对诗人情绪的体悟比往日更为透彻,于是展纸提笔,先是平平静静的,然后运笔变得迟滞,复变流畅,书写到“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时,墨色变得厚重,草书意味变浓,写到最后两句,境界突然变得开阔雄健,情绪激昂。写完最后一个字,他自觉和诗的情绪高度契合,轻呼一声“过瘾!”再细察全篇,发现“忽复乘舟梦日边”的“复”漏写了,懊恼之余,他提笔重写这首诗,可惜先前的感觉不复存在,他这才领悟到,为什么王羲之酒醒之后再写《兰亭集序》,怎么都赶不上先前喝得醺醺然之后书写的《兰亭集序》了。好在先写的一张还没被揉掉,他在其上补写了“复”字,又认真题了边款,打算请人把这幅字装裱出来。
半个月后,龚志雄到省委组织部任副部长,蔡市长任市委书记。龚志雄的秘书小黄到一个大镇担任副书记,代镇长。龚书记尽管忙,还是抽空见了东方一面,他看出东方的心事,呵呵笑道:“东方呀,你本无野心,官级也没上品,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送你一句话:心中有底线,目中有老师。尊重教育规律,决策合乎人性,就不会有大问题。”
是啊,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野心,何须患得患失呢?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自己折腾来折腾去,也没爬上两级,欲济天下,也没有资格;再摔一下,也摔不疼。想明白了这一节,东方心里一阵敞亮,也跟着嘿嘿嘿地笑起来。
这天下了小雨,丁步东骑着摩托车来到毛文彬家,手脚冻得差点失去知觉。他把摩托车停到屋檐下,径直到毛家堂屋后面的烤火房。兰都北距长江不足百公里,冬天奇冷,而且这一带的房子结构讲究宽敞明亮,南北通透,四面通风,自古以来主要是对付夏天的,对付冬天便勉为其难,室内温度和室外基本差不多,再加上湿度大,朔风吹起,冷入骨髓,穿着厚厚的棉衣或羽绒衣,也无济于事。面向炭炉或电烤火炉,手和前胸好不容易感知了点热气,后脊梁骨却阵阵发冷。近些年这一带农村兴起了一种简易土暖房,简单到只需一个铁炉子,再加几根碗口粗的白洋铁皮管。铁皮管一端接炉子,一端伸到墙外,弄得复杂一点的,就把铁皮管在屋里绕上一圈,热能的利用率更高一些。炉膛里可以烧煤,也可以烧柴,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烤火房弥漫着鸡的香味,这香味是从炉子上一个热气蒸腾的大土钵子里传出来的,一只有着黑白花纹的肥猫在炉子周围团团转。村主任、会计和妇女主任正在喝茶,桌上放着一盘南瓜子,一盘自家炸的薯片。
一杯热茶喝下去,老丁身体里里外外都热乎了。今天村委班子开个碰头会,要议的事不多,很快就结束了。毛书记对老丁说:“丁镇长,今天大家有口福,何会计提了一只大野鸡。”
徐姐很爽利地炒了一桌菜,除了何会计没端杯外,其余的人都倒了一大杯酒,包括徐姐和妇女杨主任。老丁问毛书记卖山的事有没有进展,毛书记叹了口气,道:“有意向的几户,我都一一接触过了,有一户在广东办厂,但是货款收不回来,拿不出现钱来,有一户嫌我们的价比隔壁村的高,要少点价。”
老丁说:“隔壁村的山进出只有一条窄路,山上杂树居多,哪点比得上我们村的山?我们这里距澧水河不远,路又通畅,我要是有钱,早就把它全买下来了。”
几个人闷着头喝酒,一盘农家肉炒大蒜,五花肉切成巴掌大小,两面煎得金黄,老丁用筷子夹了一块,咬一口细细地嚼,赞道:“这肉脆糯软香,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的正月初一,我到伯伯家拜年,一盘肉一人夹一块,就只剩下盐菜了。那时我就想,等我有钱了,我就天天吃肉,想吃几块就吃几块。这个理想现在实现了,可医生有交待,有“三高”的人肉要少吃。”
徐姐道:“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哪有那么多讲究。医生的话,听的听些,丢的丢些。全听医生的话,这日子就过得没滋没味了。”
老丁道:“徐姐说的有道理,我再吃一块肉过过瘾。”
毛书记问老丁道:“那天你和来钓鱼的朱校长说过买山的事,他后来有回音没有?”
老丁道:“我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他好像不太热心。上次他嫌二十五年太短了,起码要有四十年。我给他解释了这个费用和年限是村委开会讨论决定的,要改变年限的话,费用也要涨。”
毛书记说:“他说四十年,就给他四十年,我们村委的人今天都在这里,看他出得起什么价。”
老丁掏出手机,拨通了东方的电话,说村委开会同意承包年限延长到四十年,但承包费用也要涨。那一头问涨到多少,老丁捂紧手机接听口,说对方在问涨多少,毛书记说我们高点喊,等他还价,就喊四十万。老丁说,村委讨论了,要涨到四十万。对方顿了一下,说他过两天带他兄弟过来看一下再作决定。
村主任问老丁:“朱校长好像没有还价?”
老丁道:“只要东西对他的路,他就不会太在意价格。”
何会计喜滋滋地说:“只要四十万到帐,还清了村里的所有欠款后,我们还能结余十几万,村里明年的日子就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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