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说』七秒的记忆

1

深秋的一大早，我行走在了成名街的街道上。

成名街过往灯火辉煌，繁闹不凡，不过自近邻的街道开辟后，它也就遗失了曩昔的光辉，万幸的是，还有几位有情之士愿在此营业。

走在成名街的街道上，我总是感到有一堆厚重而懒散的灰尘粘在我的鞋底下。

枯黄的杂草，玄色的木门，是近几年来我对成名街最深刻的印象。

当秋风漫过天际，苍穹下的我也会感觉到凉意瑟瑟。

街上，我从远处看到文华仁，他是我们开阳村的人，也是我的同窗。他穿了一件纯白的短袖，纯色的短袖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读书人。他的颈项上戴着一块玉坠，他过去常常逢人就说，这块玉是孔夫子托梦送给他的。

他的身旁站着两个人，他左手边的那个人微胖，这人开口闭口都会说出一个字——哇，因而我通常叫他哇哇怪。而他右手旁的瘦弱的男子我不曾目睹过，不过他们仨的穿着基本一致，倘若要说出他们的差别，他俩的体长比文华仁略矮一点。

他们仨面前站着一位男子，他穿着寒冬的长袖，与炎天的短裤。他的穿着的风格别致而吸引了我，于是我便朝他们走去。

“早啊！西瓜太阳。”文华仁向我问好。

西瓜太阳是我的乳名。

我专注于他面前的男子，随口应道:“嗯，早。”

晨光映照，男子除了那乌黑的发丝格外醒目之外，便是他那像鸟张开翅膀般的八字眉，双眸小却散发着光芒。

“你叫什么？”男子憨憨地望着文华仁。

“哈哈——我叫文华仁。”

“哇——你这个问题都问了十几遍了，怎么还问？”哇哇怪的语气充满着疑惑。

“十几遍？”我说。

“西瓜太阳，明人不说暗话，这人的记忆力只有七秒左右。”文华仁解释道。

听到七秒这两个字，我舌桥不下。

少顷，男子又问了文华仁同样的问题，我开始认同他的观点。

“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男子顿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我感到惊诧，而文华仁却喜上眉梢。

“哈哈——我是写手，还是一位签约的作家。”只见文华仁笑得脸上的青筋都快蹦了出来。

他遽然有些失态，仰天大笑，双手举高，浑身竟然舞动了起来。

过了七秒，男子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哈哈——老子是签约的作家，签约的，签约的！”

他把“我”字该说成了“老子”二字，我的心一阵颤动。

文华仁依然狂笑着，舞动着身躯。他的笑宛如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让我从头冷到了脚。

这些年来，我也有所耳闻，文华仁在写作的生涯中步步高升。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平台上的一个小小的签约作者，不过是大千世界里的尘埃罢了，他却趾高气扬，有了万分的优越感。

接下来的时间里，男子依旧问着同样的问题，青面獠牙的文华仁的笑声愈来愈可怕了。

在这万恶的笑声里，我选择了离开。我行走了几十步后，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看一下这位男子，刹那间，男子后脑上的头发恍然间变白了，我被吓到了。比此更吓人的是文华仁的狂笑与他那丑恶的嘴脸。

2

暮夜，我带着求知的精神，通过资料查找一下世上真的存在记忆力只有七秒的人吗？答案是没有的——鱼的记忆都不止七秒。

昨夜下了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次日醒来，我便感到一丝凉意。

于是我来到成名街的小酒店，欲饮酒浇寒。

酒店里，时间尚早，没什么人。

我与文华仁坐在同一张桌子，他坐在我的面前。

“西瓜太阳，你还记得昨日的那个人吗？”文华仁问。

“嗯，那个记忆力只有七秒的男子。”

“实际上，他在我们写作界也算得上是一位大人物。”

“一个记忆力七秒的人怎么会拍得起浪涛呢？”

“他以前的记忆力也跟正常人一样。”文华仁啜了一口碗里的酒，“厥后他出了点事故，记忆力就衰退到现在这种程度了。”

“原来如此。”

“迩来为了让自己再火一把，才华横溢的我跟友人商量好了，要大作他的文章。”

“怎么个作法？”

“奚落他，挖苦他！”

“你这样不算是炒作了吗？”

“只要能红，炒作又何妨？”

昔日的他也是个体面的人，如今却被利益蒙蔽了双眼，难以逃出万恶的深渊。

3

过了数日，庭院的梧桐树的叶子落满了一地。

“哇——出——事——了！”

哇哇怪跑了进来，看他这般模样，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别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华仁，他……”

“他怎么了？”

“他——发疯了！”

“疯了？”

“是啊！”

“前几天他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今日就……”

“最近他为了捧红自己，大作文章来讽刺那个七秒记忆的男子。”

“然后呢？”

“然后他感觉这样还不太痛快，就当面辱骂人家？”

“那你怎么不去阻止他？”

“没有用啊！他都失去理智了，每天他都要当着人家的面骂个五次左右。”

“那个七秒记忆的男子没有说什么？没有反抗吗？”

“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记忆力七秒的男子仿佛被骂急了，他的头发瞬间就变成白雪了。”

我看着此时的天空，阴沉沉的。

“接着文华仁见到此情况，就当场晕了过去。”他又说。

“估计被吓尿了吧。”

“能不吓人吗？当时我在他身旁，见到他倒地立马把他拖走了。”

难怪那天我离开的时候，转过头看到七秒记忆男子的乌丝变白了。

“现在文化仁人呢？”

“在他家发着疯呢，天天喊着自己是签约作家，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魔性的笑声。”

……

我与哇哇怪一聊起来，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乍然间，大雨像炮弹般轰了下来，我赶紧叫哇哇怪进屋避雨。

屋外传来了一阵“飒飒”声，是雨水痛打着梧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