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山

作者: 观落昙 | 来源:发表于2022-07-01 08:18 被阅读0次

      曾经回到老家,在山的深深处。晚饭过后,溜达着就出了门,往西边拐去,走向山里。

      那是夏天,路旁的草木郁郁葱葱,写到这里,屏幕都沾染了荆花的特殊味道。

      空气很湿润,又带着夏天特有的火热的灼烧感。在这里,植物仿佛都在颤抖,汁液向上蒸腾。它们在害怕——我总这样觉得。

      虫子很多,我身上一股花露水的味道也不能挡住它们视死如归的撞击。山里的虫子都带着一股原始的野性,像山一样。

      眼前的天由淡蓝逐渐变成了粉橙色,像是画水彩时手边涮笔筒里的水,显得有些浑浊,有不知名的矿物质在里边漂着一样。慢慢的,金色的裂缝分割了西边的晚霞,这时候天空又显得澄澈起来,像是传说中凤凰的金色的羽毛。也在这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更深的地方。

      我一直分辨不出来蛐蛐和蟋蟀的声音,听多了才觉得蛐蛐更像是一个重金属音乐播放器。路两旁的植物我几乎是不认得的,天色也在渐渐变暗,空气也慢慢冷了下去。山的颜色更浓重了,也更浅了——白色的石头露了更多出来。

      块状的、巨大的灰白色的石头狰狞着,像是被剁碎的天神的骨头,堆在这里成了重叠的山障。那么,土壤就是他们的肌肉,水流就是他们的鲜血吧。原来植物的养料来自于他们的鲜血与肉体吗?那这萦绕在鼻尖的芬芳,是神祇的灵魂的味道吗?怪不得它们在害怕、它们在敬畏——它们的生命从山中来,它们的墓碑立在山中。

      我的蜿蜒前路像是血管、像是食道。我慢慢走进山的心脏,走进山的肠胃;看到生命,看到死亡。我立在路旁,不敢再抬头仰望石壁与草木。

      我回过头去,看着来路。其实和前路并无分别,不是吗?恰好,一只小松鼠翘着蓬松的大尾巴穿过路面,跑得很快,眨眼间不见了踪影。所幸只有一瞬间的事儿,不然我想我会更加惶恐。它不出现时我不会想到如果这时我的身边还站着其他人我会觉得多么不自在,或者说,孤独。

      孤独这个词提起总显得烂俗,被说得不能再翻出新意了一样。但当时我从未想过翻出什么新意,只是——如果身边站着的人不明白我在想什么,那才是孤独。那样的话倒不如我一个人走进山的身体,不论结果。

      无论精神世界是苍白空旷的还是纷呈拥挤的似乎都没有关系,是么?至少还有一个在头脑中存在的不可能被人理解的空间。

      山在看着我,好像有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不过没关系,我也在看着山,现在我感受到的只有灵魂战栗后的安宁祥和。我甚至想在这里闭上眼睛睡下。

      似乎不可以,我有许多的与他人的连结,哪怕我那刻恨极了它们——我从不自由。但如果真的有灵魂,哪怕没有,我也——一直自由。这有些奇怪,但似乎不自由中才会生发出安宁的自由,否则更多的是惶恐。

      我尝试探索自由,我尝试探索孤独,但都没有结果。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刻意而为不是失望而归就是头破血流。

      天色又暗,我打算返回了。一路走着,刚开始的压迫感又一层层堆叠上来,石块仿佛要掉下拦住我的前路,洋洋洒洒半边儿路的藤蔓仿佛要抓住我的脚踝,邀请我留下。一颗树上的红色果子在暮色下显得深红,如同红宝石一般,是撒旦的眼睛,勾我心魄。

      留下吧,留下吧,山鬼陪着你。

      留下吧,留下吧,白骨陪着你。

      留下吧,留下吧,神祇陪着你。

      我就要喘不过气来了,有绳索勒住我的脖子,把我向前带去。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走到入山的路口,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山。这时候倒不张牙舞爪,反而肃穆起来了,像是寺庙里的佛陀。

     

      我总不敢再进那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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