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相信,曾经象山一样的父亲也会倒下,原本健壮的身体竟然也会受到绝症的侵扰。看着父亲躺在病床上,经受着病痛的折磨,心里是百感交集。许多次,我有一种冲动,为父亲写一个传记,可是,尽管生为人子,却并没有对父亲有一个完整而深切的认识。有的只是一个个片段,我努力地搜寻,试图在脑海里重塑父亲的形象,却一次次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父亲出生于1934年冬月,兄妹六人,三男三女,上有一哥一姐,下有两妹一弟。在父亲八岁时,我爷爷就去世了,我奶奶领着六个儿女,艰难度日。大爷和小叔都是读过书的,爷爷去世时,大爷也才13岁。父亲说他只去了一天夜校,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从八岁开始,就开始帮奶奶干活,一直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在他弟兄三个中,父亲是个头最矮的,大爷和小叔都比他高近一头,我想这与他过早参加体力劳动有很大关系。
父亲尽管没有读过书,可他记忆力很好,记得小时候,父亲收工回家,吃过晚饭后我就缠着父亲给我讲故事,于是父亲就给我讲西游记里的白骨精、蛇精还有其他一些神话。这些都是父亲听别人讲过或者听评书,靠自己的记忆来复述的,我自然是听得津津有味。及至后来自己能看书了,倒觉得书里写的不如父亲讲的绘声绘色。
父亲对数学计算是无师自通,谁会相信没上过一天学的父亲,不但做生意算账分毫不差,甚至连我们都打怵的立体几何面积都可以迅速算出来。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盐场里挖滩筑坝,我跟父亲一起去出苦力挣钱,挖的地方是上大下小的几何体,筑的堤坝截面是梯形。到收工时,验工的人总是要来核算土方量,父亲根据丈量的长宽高,总是能一口说出方量,而且几乎没有误差。我心里很佩服,要是父亲能上学,肯定会很有造诣,可是造化弄人啊。
在生产队的时候,父亲是数得着的干活有力气的人,而且非常有耐力,父亲也是远近有名的车把式,这个车指的是独轮手推车,也就是推出了解放战争胜利的那种小推车。据说当时村里的运输队就是靠十几个像父亲一样的壮汉组成的,最远推着小车到过济南,几乎每天都要负重走一百多里路。运输队每年给村里创造不小的收益,年底村里的人可以分到一部分现钱。当年盐场的盐晒出来后是用风帆船运到外地,红石崖就有一个盐码头,船靠过来后,船与码头之间搭一条三四十公分宽的木板,人推着一车盐从板上过去,一车盐足有一千四五百斤重,走在上面颤颤的,一不小心就会失足掉到海里。据说有一次,村里就有一个人连人带车下了海,盐全化了,人也差点没了命。
父亲非常有韧性,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生产队追氨水,要把大桶里氨水用胶管抽到小桶里,需要先吸一下管子里的气,顺势把氨水引出来。父亲没注意用力大了,氨水吸到口里了,整个口腔黏膜都被腐蚀了,连续几天都没法吃饭,那时也没有医疗条件,就这样靠了几天,吃个苹果润润喉咙,就权当疗伤了。就是这样遭罪也没有在家休息一天,照样下地干活挣工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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