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怀孕之后许是带着些将为人母的光环,脾气柔和了许多。以前看见宫人偷东西或者谄上欺下,都是杖责,现在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说是给孩子积福,现在打骂了她们,将来她们趁二公子和她不注意,偷偷苛待孩子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性儿了,越活越回去,一个侧妃怕起下人来了。”
“这些日子我和宫里的育儿嬷嬷们聊天,才知道养孩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远的不说,就说十八世子以前不就是这样,生母不在眼前,被下人拿捏。那些下人稍微有个不顺心的,忘了给孩子晒被褥,说不定第二天就会起痱子,或者照顾孩子的时候打盹,给孩子喝了凉水,或者叫蚊子叮了,说不定就会得痢疾。”
“你真是杞人忧天,谁不是这么长大的,我早说了身边的人都要换成自己的心腹。”
“我哪来的心腹?”
“我送的人你也没收啊。”
“你送的人,那我怕是更不放心了。一举一动,全在监视之下。”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哪天你不高兴了,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警觉道:“你都听说了些什么?谁跟你说的?赵高吗?”
知道这些事情又会跟子鸢说的,怕是也只有赵高了。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虽然不会背叛我,但也少不了搞些小动作,分化我和其他盟友的关系,他好两边巴结。
不过赵高复位之后很快就跟陛下出巡去了,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呢。要说是一出狱就跑来子鸢这里离间,未免也太急了些。
“没有,只是有一些流言。”
“你不愿意讲就算了,我只想说,我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坏,但在背后搬弄是非的人,也绝不会有你想得那么好。
另外你应该记得,我们早就不是盟友了。我们的实际关系是妯娌:你是二公子的侧妃,我是长公子的侧妃。所以你最好还是尊重我一点。”
她低下头去:“是我失言了。”
“你好好安胎,我先回去了。”
又过不久,子鸢的太医夏无且来找我。
“风夫人,敢问二公子的那位纪氏夫人,是您的属下吗?”
虽然语气儒雅,但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上次聊天以后我就没去过二公子邸,不知道子鸢又怎么招惹他了。难道孕期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吗?见一个得罪一个?
我斟茶道:“这话从何说起呢。”
“我今天去把脉,纪夫人问,陛下和太后在邯郸的时候,是不是一向由我诊治。”
听见“邯郸”两字我立刻警觉,只听他接着讲道:“我说纪夫人胎像不稳,有早产之虞,她又问,有早产,是不是也有晚产。”
我心都停跳了一拍,忙道:“弟妹可能只是随口一问,给大人添麻烦了。如果大人有所困扰,我立刻让二公子换个太医。”
“你让……”
“我是说,建议他换个太医,我好歹也是嫂子。”我赔笑道,“我的话二公子还能听进去些。”
“那最好不过。既然不是风夫人授意,臣就放心了。”
我不太懂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好和子鸢一样多嘴,忙起身送走夏御医。
我立刻去找子鸢,子鸢见了我道:“刚才还想去请你,可巧就来了。”
“请我做什么?”
“有一件事问你,那个夏无且是风家的人吗?”
真是怪了,夏无且觉得子鸢是我的人,子鸢反倒觉得夏无且是我的人。
“夏无且怎么可能是我的人,”我转口道,“你不会觉得他是我派来监视你的吧?”
“你不会,要真是监视,肯定时刻放在陛下身边的,不会在我这里大材小用。”
“那为什么觉得他是我的人。”
“我今天问他话,才问了两句,他就问,是我自己想问,还是你教我问的。”
确实蹊跷。
“我在名单上从未见过他,要真有这么重要的钉子,我如何连个影子都不知道呢?”
“难道他是在诈我?”
“要么是他诈你,要么是老头子们又有大事瞒我。等我出宫的时候问问。”我转口道,“你要是问完了,就该换我审你了。为什么问夏无且邯郸的事情?”
“我不懂为什么你们都对赵国邯郸这么敏感?”
“因为那是陛下的底线,是咸阳宫的根基。”
“所以陛下真的是——”
我捂住她的嘴,凌厉地看她一眼,她噤了声,我才把手放下来。
我一字字警告道:“陛下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我希望你也是一样。当年所有的当事人都死了,没有人会知道所谓真相。”
“但夏无且还活着。”
“所以你就要害死他吗?今天要不是夏无且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你如此大胆。”
“我那也是因为以为他是你的人,才问下去的。”
“收起你无谓的好奇心,你当初问羋夫人的事情,我就警告过你,不要自找麻烦。知道一个秘密也许是多一个把柄,也许是多一道催命符。”
“风家不就是做情报的吗?”
“就是因为做情报,我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陛下是九个月生,十个月生,还是十一个月生重要吗?他就是像哪吒一样三年零六个月生,他也照样是当朝皇帝。”
“你明明知道帝太后是吕不韦的姬妾,如果帝太后是晚产,那陛下很有可能就是——”
“够了。”我冷冷地打断她,“子鸢,你要明白,打破砂锅问到底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尤其是在深宫里。风家的情报网遍及天下,但我从没有想过,去探询这件事。”
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道:“我只是问了一句有没有晚产的人。”
“你先问了赵国邯郸。”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让将闾把夏无且调离。
一个宫人不解道:“夏太医可是宫里最好的御医,请他费了不少力呢。”
“你家夫人怕是用不起这么好的御医,人家来找我兴师问罪了呢。趁早换了,我是为子鸢好。”
将闾答应下来。
要说跟风家有关系但我不知道的,近处就有一个赵高。
赵高是先君二十七年前随手帮的,后来大伯接替长君,赵高二十三岁入宫,是在先君去世的两年后,他和风家没有联系也正常。
夏无且年届古稀,如果是风家的人,大概也要追溯到先君之时甚至更早吧?
但陛下一行人出巡回来刚好赶上一个十五,我们众子媳当然也要去迎接,以及参加当晚的宫宴,只能等下月初一再出宫了。
夏无且也已经调回了太医院,子鸢换了另一个太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