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的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他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他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我和你是很不同的人,我很讨厌自己不温不凉的思念过度,也许我是个坏人,不过我只要你吻我一下就会变好呢。
我记得有这么一支歌:“在门前清泉旁边,有一颗菩提树,在它的树荫下面,我做过甜蜜的梦……在它的树荫下面,我做过甜蜜的梦,无论是欢乐和悲伤,我总到那里去。”
我愿做你的菩提树,你也来做我的吧。
静下来想你,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以前我不知道爱情这么美好,爱到深处这么美好。真不想让任何人来管我们。谁也管不着,和谁都无关。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
01
1977年,李银河大学一毕业,就进入光明日报社做了一名编辑。
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在《人民日报》头版发了篇文章,其中有句话惊世骇俗,她说:“伟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你跪着看他。”
一夜之间,她成了广大青年的偶像和意见领袖。
在那个盛行写信的年代,她每天收到的来信得用麻袋装。然而就在李银河奋笔疾书写回信的夜里,一个叫王小波的街道小工人,也在淌满月光的练习簿上奋笔疾书,写着凄美的爱情故事《绿毛水怪》。
▲《绿毛水怪》手稿一天,李银河在朋友处偶然读到了王小波的手抄本小说《绿毛水怪》,里面描述了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的恋情。读着读着,她心里突然一抽,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心脏,五颜六色的情绪在血管里蔓延开来。
从此,作者王小波的名字便刻在了她的心里。她暗自思忖,是怎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啊!
02
因为“文革”,王小波读完初中就被迫辍学了。但王小波的父亲王方名却是著名的逻辑学家。
1977年秋天,李银河遇到一个学术问题,便兴冲冲地跑去请教王方名。当然,她公事中也夹杂着私心:“顺便看看王小波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料,不见还好,一见就断了念想。
在见王小波之前,她一颗心十分忐忑,几乎已经冲到了嗓子眼,但一见王小波,瞬间心如死灰,又咚一下沉到谷底。
因为在李银河看来,王小波长得太丑了!不光丑,丑中还带着凶!!
所以,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说,鸡蛋好吃,没必要非得知道下蛋的老母鸡是什么样子。
李银河虽然幻想破灭,可王小波却对其心生爱意。
没过几天,王小波就去了光明日报。借口是,来还书。
可一见面还没聊几句,他就猛不丁问了一句:“你有男朋友吗?”
李银河一愣,说:“没有。”
王小波直截了当:“你看我怎么样?”
王小波的爱像冬日里挂在树梢的冰棱,赤裸裸毫不掩饰,却又如此纯净,让人无法拒绝。
王小波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彼时,他是初中文凭,她是大学生;他是小厂工人,她是大报社编辑;他是无名之徒,她是青年偶像;他父母罪名在身,她父母参与创办了《人民日报》。
李银河说:“他就是一个男版灰姑娘。”
但这个灰姑娘却以无赖似的直率和真诚,像原子弹一般击中了她的心脏。
之后,银河就收到了王小波寄来的情书。情书很特别,竟然是写在五线谱上的:
“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火一般的文字,拨弄着她的心弦,李银河的心里痒痒的,麻麻的,暖暖的……
接着,王小波又写信赤裸裸地告白:“你的名字美极了。真的,单单你的名字就够我爱一世的了。”
王小波望着满天星斗,念着“李银河”的名字:“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
这样的信,火辣,直率,天真无邪。李银河读着读着,便觉得心脏开出朵朵花来,顺着血管,蔓延全身。
不久之后,李银河到南方出差。回来一看,桌子上竟堆满了信。一封封,全是王小波写的。她读着读着,泪水就淌了一脸。
太热烈太率真了,她终于扛不住了,在那个热烈的男人面前,在爱情面前投了降。
03
可即便是如此真挚又浓烈的感情,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有一天,李银河把王小波带回了家。王小波一进门,李银河妈妈的脸色就垮了下来:“觉得他思想不正统,有点离经叛道。”
这都是借口,说白了还是因为他长得丑。妈妈语重心长地对李银河说:“你看你宋阿姨,有四个孩子。个个漂亮至极,老大还是演员……”
妈妈对着女儿不耐其烦的说了很多,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王小波太丑了,我拿不出手,你们分手吧。”
妈妈的反对,让李银河也犹豫起来,想着想着,李银河心里竟也不甘起来。于是她提出分手,并送上两张电影票:“我们以后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王小波立马给她回信,并且把电影票退了回来:“你从这信纸上一定能闻到二锅头、五粮液、竹叶青的味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李银河没有给他回信,王小波只好借酒消愁。由此可见,不管多么伟大的人物,失恋之后都是一醉解千愁。
然后,王小波的信还是一封接着一封:
“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亲切,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了别人我会哭,但是我还是喜欢你……”
陷入爱情的王小波,嘴巴像抹了蜜,又天真得像个孩子。
可是,李银河还是对他不理不睬。
王小波气得半死,他写信说:“你应该去动物园的爬虫馆里看看,是不是我比它们还难看……”
信末还有一句话,彻底把银河逗乐了:“你也不是就那么好看呀,咱们扯平了。”
看着这句话,李银河心里一下释怀了:“对呀,我也不那么好看,干嘛非得找个那么好看的人呢!”
于是,两人又恢复了关系。
很多爱情,都会因为父母阻碍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半路夭折。
说到底,那只是因为爱得不够深。这世界上唯一能阻挡爱的,大概只有死亡。
心结一解,两个人立刻又爱得死去活来。
“你好哇,李银河!”几乎每封情书,王小波都这样开头。
一个“哇”字形象极了,把热恋中的王小波的真诚、热烈和憨傻描写的生动逼真,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每次看见这一句,银河就浑身一暖,整个人都沉浸了下来,陶醉在幸福里。
王小波说,“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还有在我安静的时候,你就从我内心深处浮现,就好像阿芙罗蒂从浪花里浮现一样……”
李银河说,“小波。我的活力不够,这一点从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的生命的活力在吸引我,我不由自主地要到你那儿去,因为你那里有生活,有创造,有不竭的火,有不尽的源泉。”
王小波说:“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 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李银河说:“我要爱,就要爱得热烈,爱得甜蜜,爱得永远爱不够。”
王小波说:“我有了良心,我的良心就是你。”
李银河说:“你这把钥匙就是开我这把锁的。”
……
剧作家廖一梅说过一句话:“在我们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茫茫宇宙,漫漫人生,王小波和李银河就幸运的遇到了这份难得的了解。
他们俩彼此喃喃细语:“爱你,就像爱生命。”
04
时间转眼到了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
王小波先是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复试时,老师问:“你喜欢哪些作家?”
王小波答:“我不太喜欢‘鲁郭茅巴老曹’,我喜欢萧伯纳。”
他落了榜。
不过幸好,这是提前招生批次。于是,他赶紧参加了全国高考,最终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
1980年1月,王小波与李银河秘密结婚了。
当时,王小波是在校学生,按理说是不允许结婚的。但由于他是带薪大学生,有工作单位可以开结婚证明,于是就钻了这个空子,把婚结了。
所以说,一个人如果真的爱你,他可能会说很多甜言蜜语,也可能冲破一切阻碍和你结婚。
1982年,王小波大学毕业,可李银河却申请了到美国匹兹堡大学攻读社会学,王小波心里十分想一同前往,但是却不能。因为政策要求毕业后至少在学校服务两年才能申请出国。
于是,李银河便一个人先去了美国。不管是王小波从一个小厂工人努力考取大学也好,还是李银河申请去美国攻读社会学也好,他俩都只有一个目的——让自己变得更好。
因为他们都深深懂得:“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成为更好的自己,给对方一个优质的爱人。”
熬过了两年的异地恋,王小波终于去了匹兹堡。与李银河在同一所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当时,李银河每个月有400美元奖学金,但王小波却一毛钱收入也没有,两个人就靠着李银河每个月400美元的奖学金度日,可这400美元,根本不够两个人生活。
于是,他们两个便只好去餐馆打工。李银河在前台当服务员,王小波在后台洗碗。
偌大的异国城市里,没有人知道,这个弱小的女人是社会学家,这个高大的男人是作家。
其实,那段时间,王小波特别自卑:一方面,觉得自己有点拖累李银河;另一方面,他还时常偷偷懊恼,自己连写作的时间都没有了。
然而,这些,都早已被李银河偷偷看在眼里。
“我不能让你去洗碗了,你安心在家写作吧。”李银河突然对他说
王小波望着她,眼圈立刻就红了。
李银河的妈妈知道后,责怪她:“这哪行?”
李银河笑着说:“他那么一个智慧的头脑,我舍不得他去干粗活。”
于是,王小波便一边安心读书,一边安心写作。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写下《红拂夜奔》《黄金时代》等书粗稿。
现在,很多人觉得李银河配不上王小波,但是,爱情是需要两个人全心全意的付出,没有谁配不上谁,只有谁更珍惜谁。
换句话说,没有李银河,又哪来王小波。
05
虽然在国外读书的生活过的很拮据,但也并不妨碍它们浪漫,因为有些人的浪漫是骨子里的。
在读书的假期,两人一起周游了美国和欧洲,他们一起游览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观看了浩瀚不已的大峡谷,欣赏了千奇百态的黄石公园,走过了寸草不生的黏土地大平原,穿过了几十公里不见人烟的幽谷深潭……
他们还一起去英国剑桥看“徐志摩笔下的再别康桥”;去法国尼斯偷拍“海滩上裸着的俊男靓女”;去威尼斯乘坐“浪漫的贡多拉小船”……
在行走的过程中,他们在精神上汲取了许多养分,相伴在一起走过的每一个城市,每一处风景,都成了铭记彼此一生的念想。
什么是美好的爱情?无非就是这样吧!
两个人朝同一个方向眺望,一起发现更广阔更美好的世界,即使是在贫穷拮据的日子里,也能过的活色生香,有滋有味。
06
1988年,两人学成归国。
李银河进了北大做教授。王小波也进了北大,但却是帮闲的讲师。
在北大呆了三年后,王小波又去人大做了讲师,也还是教些可有可无的课程。
王小波骨子里也是大男子主义的,那段时间,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了,老婆当教授,自己却狗屁不是。
但是,李银河却从来没有一点嫌弃他,反而安慰他:“好好写小说吧,你是无价之宝。”
功夫不负有心人。
1991年,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斩获台湾《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
王小波由此信心大增。
1992年,他决定辞掉工作,回家专心写作。所有亲戚朋友都站出来反对:“写小说养不了家啊”。唯有李银河坚决支持:“我就觉得他写小说行。”
那时,李银河也开始搞同性恋现象调查研究。所有亲戚朋友也站出来反对:“一个女人怎么能研究这个。”唯有王小波坚决支持:“有什么不行的。”
而且,他的支持不是嘴上说说。
为帮助李银河做男同性恋调查,他甚至亲自出马。为此,还发生了一个有趣故事。王小波由“线人”带着去男厕所,刚一进去,每个隔间都探出一个头来,看了王小波一眼,又全都缩回去了。
王小波问线人:“这是怎么回事?”
线人说:“没看上你呗。”
李银河对同性恋的研究也影响了王小波,让他也开始深入关注这个特殊群体,并以同性恋为题材写下《东宫西宫》的电影剧本。他也因这部电影在1997年的阿根廷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编剧”奖。
正是在李银河的支持下,王小波成了小说大家。也是在王小波的支持下,李银河成了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女社会学家。
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既不是改造对方,适应自己,也不是改变自己,迎合对方。真正的爱,是让对方活出自我。真正爱你的人,会让你活得像自己。
07
1996年10月,神州大地一片金黄,李银河去剑桥做访问学者。
那天,王小波去机场送行。因为是公众场合,王小波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搂了一下李银河的肩膀作为道别。却万万没想到,这一转身,竟是一辈子,这一别,竟是永别。
1997年4月10日,晚上11点半,王小波因心脏病发猝死,年仅45岁。
第二天,李银河接到了姐姐的电话:“赶快回来吧,小波出事了。”
姐姐没多说,但李银河已猜了个大概。从机场回家路上,沈原说了一句话:“小波是个诗人,走得也像诗人。”
李银河一听,顿时虚脱。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说要陪她一辈子的男人就这样突然走了,甚至在王小波离开人世的前一刻,她还在遥远的英国访学,遗憾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无法陪伴在他的身边。
李银河独自去给王小波选骨灰盒的时候,选着选着回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哪一个?”
仿佛他还在。
在李银河的记忆中,与王小波共处的这二十年,从未有过沉闷厌倦的感觉。他的爱一直包裹着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哪怕他已提前去往了另一个世界,这份温存依旧存在李银河的生命中,不曾失去。
08
经年之后,李银河在传记《人间采蜜记》中感慨:“在他一生最重要的时间,他的爱都只给了我一个人。我这一生仅仅得到了他的爱就足够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痛苦磨难,小波从年轻时代起就给了我这份至死不渝的爱,这就是我最好的报酬,我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了。”
很多年后,鲁豫采访李银河,问她当初收到“五线谱”情书时是怎样的感受。
这时的她已年过花甲,眼角有了皱纹,但是回答的时候仍然笑得恍如少女:
“当然是非常高兴,我觉得一个人一辈子能得到这样的爱真的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原来跟我住一个院子的朋友,她就说,这些信她一生哪怕能接到一封,就满足了。她的话让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太多的财富。”
李银河与王小波,是真正的灵魂伴侣。互相支撑,彼此懂得,全然地支持对方的人生理想。哪怕相处只有二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爱情早已融进了各自的灵魂与文字作品中,那份美好的爱情定将永恒。
现如今,人们提到王小波,必定会想起李银河;看到李银河,肯定会提起她跟王小波的爱情,这样的关系,已经是水乳交融,不可分割了。在未来的十年,几十年,甚至如果后来的人们提起这个时代,李银河和王小波,都是站在一起的。
王小波去世的若干年后,每次翻起他留下的书信,李银河的思绪还是会飘回那些青葱的岁月。那时候,王小波正在铺满阳光的五线谱上书写:“银河,爱情真美,遗憾的是咱们老不能爱个够。真希望下个星期日早来,并且那一天,春光明媚。”
爱到深处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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