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无止境的欺凌在某一天被老奶奶发现了。
那天放学,我在经过菜市场的时候被别人叫住,那个人很恶劣。他显然知道直接喊 “野仔”成效甚微,因此,他先大声地喊“梁乐”。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称谓,从而产生出一种“他大概想跟我做朋友” 的幻觉。我满心欢喜地转过头去面对这一重大转变,不料对方却用更加大的声音喊“野仔”,那得意、夸张、放肆而恶毒的笑,我至今不能忘。
“野仔”——刹那间,数十道好奇的目光直逼而来,短暂的安静后,叽叽喳喳的讨论便炸开了。愤怒迅速击溃了我的理智,当我看到案板上还沾有鱼鳞的刀子时,世界神奇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唯一的救赎在温柔地耳语: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老奶奶及时地出现了,她抡起菜篮子敲打那个小孩。一边砸,一边骂骂咧咧:“让你乱说话,让你乱说话!”老奶奶大概只能讲出那样的责备话。那是性子里根深蒂固的和善使然,但对我而言已经够了。我把鱼刀丢掉,告诉老奶奶,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在意,我们回家吧。老奶奶多半没真信我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在日后的相处里,她对我更加关爱了。与毫无血缘关系的老奶奶一起在阳台上看日落,那是我童年里最珍贵的宝藏。
我后来升上了中学,又搬了家,跟老奶奶一家就失去了联系。我对亲人的渴望当时上升至最高峰。爸爸恰巧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那么忙,可是我当时沉溺于对亲人的渴望,开始没完没了地向爸爸索要亲人。我为此挨了耳光,现在想来完全是咎由自取。可当时的情况是由于爸爸打了我,加剧我对别的亲人的渴望,所以我与爸爸真正的相处是从冷战开始的。
老奶奶的呵护使我正常地升上中学。少男少女们到了如花般灿烂的年纪对自身的关注远远多于他人,即使爸爸仍很少出席家长会,可是“野仔”那样纯粹而狠毒的代号再没有出现。我顺利地结交了大A。他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可是却决裂收场。这显得周培裕的介入更是突兀,我们后来虽然常常一起下课,一起做作业(准确地说是他在玩游戏或看漫画,同时督促我做作业,可见一心多用的本领修炼得炉火纯青)。在我看来永远做不完的作业,在他面前似乎永远不存在。我很快就习惯了在周培裕的监督下做作业,尽管如此,我始终无法将他放在朋友的位置。
如你所知,我跟爸爸的相处是从冷战开始的。如果对性的好奇不足以堆砌我对初夜的憧憬;如果憧憬没有使情欲膨胀;如果情欲低沉我便会拒绝大A的邀约;那么,双方修复了好几年的关系,也不至于回到最初的状态,甚至更糟糕。一切的“刚刚好”似乎都会成为“不好”的开始。与当年的情况不同,我长大了,并且与爸爸度过相依为命的日子,我已经不渴望别的亲人了。在这个节点上,那个不被渴望的亲人忽然而至,他自称是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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