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即景

五点半，广州。

暮色已经笼罩着这个城市了。

手机响起来了，他打电话来问我在公司吗，等下过来接我一起回家。

我起身望望楼下缓慢流动的车流，说：“算了吧，我过去你那里再一起回吧。我去你那里快多了。估计你现在顺着车流从黄埔大道过来，塞车都要几十分钟了。”

上下班高峰啊。望去黄埔大道，刹车灯红得一片耀眼，车流缓缓流动。

我下楼，外面人真多。下班的人们一群一群，有的说说笑笑步行，有的呼朋唤友在各类食馆前拿号排队——不得不说广州人热爱的餐饮，广州人的爱排队。常常都能看见服务员带着耳麦在叫号；而那些食客们，也总是那么有耐心的排着队，坐在门口的一片凳子上聊着天，等候被叫，然后三五成群，进去就坐叫东西吃。

不仅食在广州，排队也在广州啊！

我常常好奇，究竟这里面卖什么，能让人排这么长的队花那么多时间去等呢？

一个朋友告诉我，其实，晚饭是一天工作之后最放松的时候，吃也是边吃边聊，在那里等也是聊天，不过是提前聊聊，等下叫到号了，接着边吃边聊罢了。反正都是在给身心放松，所以，不会很在意等的过程。相反，正是因为排队的人多，那必定大家都觉得好吃，所以更多人要去试一试；正是因为排队的人多，自己排到的，也是一种开心——嘿，走，轮到我们了！有一种中奖的感觉。有等待，才有属于你得机会。会生活的广州人，把这个等到也当做是一天劳作后得到的安慰奖了吧。

活着，还真是有这么多门道啊！要开心的活着，就得熟悉更多的窍门，比如，约个人，排个队，吃个饭。问题是，能跟你一起等一起聊得来一起吃得香甜的，还真是不多啊！

我穿过那些等待的聊天的人群，来到公交车站。来的是B15线路车，正是要经过我要去的地方。一起要上车的有十多个人，等我上去时，差不多已经无法上车了。司机很友好地提示乘客往车厢后面走。基本上过道已是动不了了。好不容易挪到了靠近车门的地方。心里有点懊悔，还是该打个车，不太习惯跟人这么近的挨在一起。而且前几年老是网传什么女性在公共交通上被人揩油甚至骚扰，心里不太舒服，拿眼睛前后左右瞅瞅，还好，大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低头看手机是他们的共同特征。没见那种一看脑门儿上写着坏人的贼眉鼠眼。

到了下一个站。只下去了一两个人。前面车门显然是上不了人了。地上那些要上车的人就一起从后门上车了。我觉得好纳闷——司机怎么不关门呢？后门上车？那怎么刷卡啊？只有前门才有安放刷卡机啊！司机也似乎不理会他们要不要刷卡，等人上齐了，径直关上车门往前开去。

广州公交免费了？没有啊！

我望着这些上车没有刷卡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们都泰然自若，看不出一点准备受人责难的模样。

这时站在我面前的一个姑娘拿出羊城通，旁边的还有挤到后面去的才上来的几位，也把自己的卡拿出来，他们都传过来，摞在那姑娘的手上，有八九张卡，上面还有两块钱的零钞。姑娘朝后面喊了一声，还有吗？没人应。她就把这些卡和钱交给我左手边的一位大姐：“请帮忙传到前面去。”卡和钱就由一个一个乘客传到最前面，听到了“滴滴滴滴”刷卡的声音。过一会儿，卡又由传过去的人原路传回来，传到那个姑娘那里，她先从卡里挑出属于自己的那张，然后把卡交给身边的人，他们也依次挑出自己的卡，把剩下的卡再传给他们各自的主人。

哦！我不禁微微地笑了。

多可爱的司机，多可爱的广州人。

我是好担心他们会逃票啊！我甚至想，为什么不在后门也装个刷卡机呢？安上摄像头，就可以监督乘客逃票了。或者，后门只准下不准上，司机关上门不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我真的为自己曾那么担心过感到羞愧——大家有这么好的自觉性，这么友善互帮的办法，后门还需要一个刷卡机吗？还需要有个冷冰冰的摄像头杵在头顶上监视逃票吗？

不需要！

后来接下来的两个站，也是一样。从后面上车，传过去，前面的人帮忙刷卡，再传过来。

我有幸站在靠近车门的地方，欣赏到那些各式各样的卡套——有的是猫咪狗狗的卡通，有的是小朋友的头像，有的跟工作证绑在一起，有点卡套还画着心形——这车上的，每一个都素不相识，每一个都普普通通，但每一个又都绝无仅有——他们都是一个又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别人热恋着的男女朋友，别人相濡以沫的爱人，别人望眼欲穿的爸爸妈妈。他们在这个城市里打拼着，疲惫着，奉献着，也被需要着。他们的目的地各不相同，但要去的却是同一个地方——家。

这是一个偶然的夜晚，我偶然地上了这趟每天要经过这段路的车。我相信，这样的景象一定不会是个例。它一定是真实的，不是梦境。它已经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诚实守信，不占便宜，以全私德，以正风气。它已经成为一道优美的景致——开车的司机心情一定是美好的，他只想着怎样安全地把这一车人安全送到各自需要去的地方；乘客的心情也是美好的，虽然有些拥挤，大家都让一让，更多的人，更快回到自己的家。

虽然，在我下车的时候，有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逆流而上去抢占一个别人让出来的座位，嘴里还招呼着他的老婆也去占住旁边的位置，让我这趟感动之旅有些许的不快——毕竟，大家都是有没有位置坐无所谓，没人刻意跟他去抢那两个稀缺资源，那人虽坐在位置上，到是自己有些呐呐的不好意思了。唉。受过资源稀缺的罪，这大概是后遗症吧。会好起来，只是容易反复。让给你坐，不用急。

见到他把看见的讲给他听。他说：“感受到广州的魅力啦？是啊，年轻人开始出身社会，越来越多地开始从事职业生活，他们整体高学历高素质，有较好的修养，社会文明程度会越来越好的！”

能看得见希望，是多美好的一件事。虽然和美好的社会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关键是，大家都愿意选择走在越来越好的路上，这本身，就足够美好。

广州，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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