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这句话其实最难以理解的就是“贤贤易色”。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先来看看历代关于这句话的理解:
- 何晏《论语注疏》:
“贤贤易色”者,上“贤”,谓好尚之也。下“贤”,谓有德之人。易,改也。色,女人也。……人多好色不好贤者,能改易好色之心以好贤,则善矣,故曰“贤贤易色”。
- 朱熹《四书集注》:
贤人之贤,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诚也。
- 辜鸿铭《辜鸿铭讲论语》:
“贤贤易色”是指:大丈夫当如欣赏女人之美一样去追求他人身上值得追求的东西。
- 钱穆《论语新解》:
“贤贤易色”是指:一个人能好人之贤德胜过其好色之心。
- 李泽厚《论语今读》:
“贤贤易色”是指:重视德行替代重视容貌。
这些解释各有各样,五花八门。读这段话,我无意训诂,但解读这句话,我觉得还是得从训诂的角度出发。
“贤贤易色”,我们先理解第一个“贤”字,这里的“贤”,我觉得何晏的解读并没有问题,就是作动词用。我们可以理解成为“以什么为贤”、“尚贤”。第二个“贤”字,则是名词,意为“贤者”。
看到贤者,而由此崇尚他,以他为榜样。这样理解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我们都知道要向优秀的人看齐学习,我们自己才能变得更优秀起来。这是同一个道理。那么“易色”又作何解?这是个难点,历代注解的分析几乎都是由此处开始。
“易”是《周易》里面那个“易”。这个词的意思包含太多了,所谓“易”有三义——简易、变易、不易。
而历代注解将贤贤易色中的易,分为了两种理解。一是改变;二是不以为意,就是不易。
好,我们以这两种意思,来分别推理一下整句话的逻辑。第一种:易,理解为“改变”时,这句话就是,我们看到一个贤者,然后我们会向他看齐,这是否说明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做到贤这个境界,当我们有了标杆后,我们就改变了原来的态度。从这个角度理解,顺便就解出“色”为“态度”的意思。第二种,易,理解为“不以为意”,在杨逢彬的《论语新注新译》中,他便是如此理解的——“贤贤易色”是指:尊敬贤者,轻视美色。即对“色”不以为意。从这个角度看,“色”就成了美色的意思。
但是,孔子接下去又说,“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这都是贤者做到的事情,这跟美色并无关联,如果从“色”作“美色”解读,那就会陷入朱熹的理学,“存天理,去人欲”的局限性中。贤者之所以为贤者,那是因为他始终都能够作到本分的事情。
什么可以称为本分事?
与人相处,言而有信是为本分;做事情,有所交代是为本分;对于美能坦然欣赏,是为本分。这就有点王阳明“心即理”的觉悟。为什么不能欣赏美色,而要轻恶美色,做出违心事情呢?
我想起一则禅宗故事,大意是说一位禅师背着女子渡河,随行的僧众不解问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师刚才为何破戒?”大师说,“我已经将那女子放下了,尔等却又重新背起。”
我想其中深意也有异曲同工之味。
所以最后孔子说,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这里的“学”,不是说一个人知识多么渊博,知识渊博,但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心口不一的假道学先生。这里的“学”指的是一个人身上的学养素养,学养不仅仅是知识层面的学问,也有关于做人做事的大学问。
一切都讲求实事求是,这便是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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