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崩溃了,记不清是这些年来的第几次。心痛到不可控地抽搐,喉咙哭哑了,想要解释,甚至顺着她的意思违心道歉,但已经发不出清晰连续的声音。
委屈与绝望一次次漫上喉头,堵塞声道,悲哀与无力没顶而来,心中的空洞再多努力坚强也抵挡不住,她毫无所觉,恶意攻击的言语,似冬日呼啸的冷风自心底搅动起浓到散不开的寒意。
看到镜中一脸悲戚的自己,双眼干涩泛红,我终究得接受这样的事实: 有的爱必定得不到,有些人注定要放手。
记得小时候,她很善良,总是竭尽所能接济邻里; 她喜欢小孩,多次帮有事外出的人照顾孩子,院里的小孩都喜欢跟着她;
刚成人就嫁人,她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大孩子; 丈夫长年在外务工,只在年底才回。
她不会种庄稼,就去请教隔壁德高望重的长辈,但种的庄稼还是长势不好,稀稀拉拉;
她也不会养猪,虽然喂的勤,却长得最慢,但她会给它们起名字,会为病死的小猪哭泣。
后来她陆续有了两个孩子,生活有了更多琐碎的烦恼与欢乐。她带着他们下地干活,教他们认识草木野果;
雷雨天漆黑的夜里,只有煤油灯的一点微光,在门缝中刮进来的风中抖动,灯影幢幢,电闪雷鸣,她和一双儿女害怕得抱作一团。
等到年底,传来了辛勤工作一年的丈夫即将回乡的消息,她的脸上充盈着不同往日的欣喜。哪怕他常常在夜半归家,她也会守着烛火,准备好热腾腾的饭食等他。
有忠厚勤劳的丈夫,聪明活泼的儿女,她很满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用稚嫩的爱守护着这个小家。
她的丈夫因为有她,可以安心努力劳作,家里的房子,一间变成了两间、三间; 黄土的瓦房变成了宽阔的两层小洋楼。
她的子女因为有这样的善良贤惠的妈妈,温暖的家庭,骄傲地认为自己是村里最幸福的孩子,发誓要报答她。
后来,女儿离家上学,毕业工作,只在假期才相聚; 几年后,儿子也离家求学工作; 家,只剩下她一个人无尽的等候。家人虽分隔四地,却仍心在一起,时常问候,彼此关怀。
那一年,她终于走出守候了20多年的家门。她有了自己的一份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同事,和她远在天边的丈夫子女一样。
她看到了全新的世界,她的心也遭受了空前的冲击。原来,别人的丈夫有名车豪宅; 别人的儿女年入百万,功成名就。
她开始讨厌习以为常的一切,她过往的生活,以及一直深爱着她的家人。
她不再帮助别人,因为没有对等的甚至没有回报;
她不再体贴丈夫,因为他一辈子只是个灰头土脸,少言寡语的底层工人,她对他冷淡、恶语相向。
但他始终感念她嫁给当年一无所有的自己。纵然老了,病了,还是努力干活,每一次发的工资第一时间全部打给她,因为她会高兴。
她不再关爱子女,他们不再是她的骄傲。他们那么平凡,做着普通的工作,拿着普通的工资。每一次联系,她便催他们奋进,成家立业,光宗耀祖。
她的语气不善的催促见不到成效,从愤怒转为责骂,从责骂转为攻击; 她大骂子女不孝,是无情无义没用的东西,白养一趟。
但子女并不恨她,他们感念生养之恩,始终记得曾经单纯善良的妈妈。他们只是忧虑,只是自责,没法一夜之间成为她希望的样子。
他们从山村历尽艰辛走到大城市,发现自己只是用整个青春到达了别人的起点。他们很努力,艰难求存,但还是走得跌跌撞撞。
他们也会脆弱,也会生病,也会在暗夜里哭泣,但她大多不知情,就算知情也觉得他们懦弱矫情。
他们给她邮寄礼物,在她口中都是不合心意的垃圾; 他们给她钱,她一般不要。但又会在某个不顺心的时候,骂他们毫无作为,不孝。
他们仅有的假期也尽力陪在她身边。但她还是不满,骂他们无能,为什么不是多金自由的达官显贵。
儿女们很痛苦甚至多年抑郁,因为来自至爱母亲的一时无法化解的对他们的重重误解和滔天恨意。
但她看不到。总认为家人们会抛弃她,对不起她。他们耐心的开解在她眼里成了控诉; 他们的暂避冲突,在她看来却是抛弃。
她的指控升级,要儿女们别再回家,当她死了。儿女们平凡的现状,都是因为不听她的话,是枉为人的畜生……
一个人的心如果主动拥抱人世的幽暗,沉浸其中,怎样温暖的阳光也无法照亮她的灵魂;
无论家人的心伤到怎样千疮百孔,怎样痛哭流涕,她不会有一丝动容,因为眼泪也是无法原谅的无能的罪证。
我曾以为真爱可以融化一切坚冰,我曾以为总有一天她会看到我们的伤痛,但我低估了资本欲望对人的异化。
人生匆匆,有些爱注定很努力也得不到,有些人怎样呼唤也不愿觉醒,那就放手。
众生皆苦,不如接受现实,跳出原生家庭的怪圈,为了自己,好好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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