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过一句以色列人的谚语:“爱我少一点,但是久一点”。不置可否。少年纯情,心里脆弱地容不下半点薄情与猜疑,以为少一点的爱还是爱吗,这样的爱不要也罢。当然,这里的爱限定于少男少女纯洁的情愫。
后来看圣经故事,《马太福音》里写:耶稣受了洗,随即从水里上来。天忽然为他开了,他就看见上帝的灵仿佛鸽子降下,落在他身上。从天上有声音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我对宗教一窍不通,也不是什么宿命论者,但我总以为,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在人生的际遇里有那么些“天忽然为他开了”的时刻,那是一种才华、财富、爱情之光?这一时刻的长短、强度也未可知,更没有人能佐证它是否真的存在。它不单单是摄影里面的“决定性瞬间”,更不是我们常常说的“灵光一现”,它是我头脑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它”,它只会在我看阅读某些人物的作品中感觉到它的存在,然而我合上书,环顾四周,却告诉自己想的太多。
或许,这就是我看菲兹杰拉德的《崩溃》所要表达的感受吧。
我们都是平凡人,在平凡的世界中过着近乎平淡的日子,甚至有些人连吃饭都是淡的。当命运的火苗不经意地燃起,人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一直是困扰个人的难题。对此,菲茨杰拉德在《早年成名》写到:年少成名让人对“命运”而非“意志”产生了,某种近乎神秘的定义——最坏的结局就是拿破仑式的幻灭。年少得志的人相信,他的愿望之所以能实现是拜头上的幸运星所赐。年届三十才显山露水的人,对于意志与命运之间的比例,会有一套均衡的概念,而直到四十岁才出头的人,则多半只重视意志。当暴风雨袭击你的小船时,这种区别就会显露出来。
他在后文中又写到:年少得志得到的补偿是,他们相信人生是一件浪漫的事。从最积极的意义衡量,这样人就能永远年轻。当爱情和金钱的首要目标都成为囊中之物时,我手里还有大把岁月可以虚掷光阴——在那些我其实无法让自己追悔的岁月里,我一直在追寻“永远不散的海滨狂欢节”。
需要提醒的是,这篇文章写于1937年,此时的菲茨杰拉德不过是不惑之年,却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整篇文章回顾了他20年前的他年少成名的“绚烂无双的时刻”,这一时刻在他的好几篇文章里都一再提及。此时的菲茨杰拉德对以往那些年间的分析无疑是清醒客观的,坦然中夹杂着不舍。“我的目光径直回望到了那个鞋底垫着硬纸板、踟蹰在纽约街头的小伙子的心里。我又成了他——在那一瞬间,这个早已没有梦的我居然有幸能分享到他的梦”。此时的他是:“魔术师的高帽子空了。先前从帽子里掏物件来的一直是一双灵巧的手,如今,不妨换个比喻,我再也不会站在止痛棒的喷头上了”(《小心轻放》)。
那些我们称之为天才的人,那些年少成名又过早凋谢的人,最令人难过的莫过尘埃落定后的醒悟,上天都要为之叹息。当乔治贝斯特说,如果我再长的丑一点,没有人会知道贝利是谁时,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距离四十九岁还有十年光景,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过早地崩溃了”(《崩溃》)。
人们在谈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时候,难免会有“如果当初…就…”的造句假设。我们当中肯定有人追问,如果当初菲茨杰拉德能够像迷茫的一代的那几个家伙一样坚强地多活几年,如果他能像海明威一样极有规律的写作,后来会怎么样?这自然是个不用回答也没法回答的问题。因为“那样”之后的一个坚强生活、规律写作的那个人,还能是我们称作“菲茨杰拉德”的人吗?但生之为人,我想起那句以色列的谚语:“爱我少一点,但是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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