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醒来的梦

无法醒来的梦

1、一条拇指粗的黑蛇在我身旁蜿蜒游弋，我想躲避，但身体好像被施了魔法，想动一下手指都变得无比困难。黑蛇摆动着细长黝黑的身体开始缓慢向我靠近，我拼命扭动身体，试图向后退缩，但无济于事。我绝望地等待着它向我发出致命的一击，但它并不急于向我发出进攻，而是沿着我的身体缓慢游动，冰凉的蛇皮摩擦着我的皮肤，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毛正在立起。我张开嘴大声呼救，但魔法控制我的不只有四肢，还有我的喉咙，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类似于猪刚被刺破气管时的呼噜声。

黑蛇沿着我的腰爬到了我的后背，贴着我的皮肤向头顶移动，好像在故意戏耍自己刚缴获的猎物。它开始穿过我的头发，我还在试图挣扎，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黑蛇爬到了我的脸上，我能清晰地看见它的纹理，它花椒仁儿般的眼珠，还有嘴里吐出的鱼叉般的信子。

黑蛇终于张开了嘴巴，漏出四颗稍微弯曲的尖利牙齿，当那颗乌黑的三角脑袋张着漏出尖利牙齿的大嘴冲我脸上冲过来的一瞬间，我睁开了眼睛。

2、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没被蛇咬，我开始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眼前的一起看起来很熟悉，熟悉到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可我却一时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方，就像你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沉沉睡了一晚，早上睁开眼睛恍惚中一时判断不出自己身在何处的情况一样，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刚才只是一个梦，我松了一口气。

我把目光投向窗户，明亮的窗户好像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外面的空气。透过窗户是鳞次栉比的屋顶，屋顶上方是一片碧蓝的天空。我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绿植上面，绿植很眼熟，但我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我环顾四周，床、衣柜、床头柜上我和妻子的照片，一切都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自己现在在哪儿？

床上的一只毛绒玩具小狗引起了我的注意，小狗孤零零地待在宽大的睡床中间，通体雪白的长绒毛让它看起来像一个小雪球，它用黑黑圆圆的眼睛盯着我，我想走过去看它，此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冰凉坚硬的水泥地上，我努力撑起浑身酸痛的身体，慢慢起身，然后轻轻地靠近小狗，生怕自己动作稍大会吓跑它。

我用手去触摸它的绒毛，触碰到的一刹那，我感觉全身有电流通过。我轻轻抚摸着它，像抚摸一个睡梦中的婴儿。

3、爸爸我想要这个小狗，三岁的女儿指着超市货架上的一只毛绒玩具狗跟我说，别买了，你都有那么多玩具了，我柔声说。

身旁的妻子也附和道，家里的玩具都快放不下了，别买了。

不不，我想要吗，女儿哼哼着说。

听话果果，下次爸爸出差给你买个大的好不好？我耐着性子哄她。

不不，我就要这个，女儿话音里已经带着哭腔，眼里含着泪花，小小的嘴巴已经撇到了下巴上，显然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哭闹的准备。这是女儿惯常的招数，每次都让我和妻子举旗投降，这次我暗下决心，要把女儿的坏毛病往正掰一掰，绝不心软，但妻子好像坚持不住了，她已经把小狗从货架上拿了下来。女儿看见妻子手中的小狗，伸出小手想要抱过来，我抢先一步从妻子手里夺过狗，放回原位，然后一把抱过女儿向出口走去。女儿的哭声如山洪决堤一般爆发出来，刺耳的哭声惹得正在购物的顾客纷纷侧目。我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朝女儿小小的屁股上使劲拍了两巴掌，女儿的哭声更大了，想要用巴掌制止女儿的哭闹好像不大可能，我唯有快速逃离超市。

4、我当时为什么不把狗买下呢？我把那只和超市一模一样的玩具小狗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的是女儿小小的身躯。

我颓然倒在地板上，胸前紧紧抱着那只小狗。我闭上眼睛，脑中满是女儿的画面，女儿搂着我的脖子亲我脸颊，粉嫩的小嘴在我脸上蹭来蹭去，弄我一脸口水，我高兴的举起她在空中旋转。

我拉着她上街，她说，爸爸我走不动了，你抱抱我。

看见前面那个路口了吗？到了那个路口我再抱你。

她点点小脑袋说，行，小手紧紧攥着我的两个手指继续往前走。我发现自己鞋带松了，果果放开爸爸手，爸爸系一下鞋带，女儿松开我手指，我蹲下系鞋带，在我快要系好的时候，刺耳的刹车声在马路中间响起，一只白色的小狗从我面前快速跑过。

女儿躺在一辆小货车下面，深红的鲜血从小小的脑袋下面慢慢流出,弄湿了妻子出门时刚给她扎的辫子。

女儿出事后我无数次的想起这个场面，我没办法工作，没办法睡觉，没办法面对妻子，我开始酗酒，只为有那么片刻，可以忘掉那个画面，忘掉失去女儿的痛苦。

现在那个画面再次出现在我脑中，我睁开眼睛，举起玩具小狗，这只小狗和那天从我面前跑过的那只很像，我猛然坐起，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女儿为什么会突然跑到马路中央？这是我除了自我悔恨以外的唯一疑问，一开始我以为是儿童活泼好动的天性使然，但现在我好像有了新的答案，女儿可能是为了看那天从我面前跑过的小狗。

我看着手中的毛绒小狗，可爱的小狗此刻在我眼里变成了那场车祸的元凶，我使出最大的力气将手中的小狗朝墙上摔去。

我当时为什么不给女儿买下那只玩具小狗？如果买下，女儿是不是就不会为了看狗跑到马路中央去了？这样的假设让我再次崩溃，我甩开双手疯狂的打自己耳光，期望用疼痛减轻自己的痛苦。

5、小酒馆的客人慢慢散去，服务员爬在桌子上打盹，收银台后面的老板，噼里啪啦的敲击着手中的计算器，不时地抬头看看我，再看看墙上的挂钟。

老板再拿瓶酒，我冲老板喊道。

老板从背后的架子上拿了一瓶酒朝我走过来。兄弟，时候不早了，你看服务员都熬不住了，这瓶酒算我送你的，兄弟拿回去喝，老板把手中的酒放在我的面前，胖乎乎的圆脸上堆满笑容。

我抬起头看着老板，撵我是吧？

不是，不是，主要是太晚了，你看都十二点多了，明早还要早起买菜，兄弟谅解一下，这瓶酒算我送你的，回家慢慢喝，老板极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毕竟谁也不愿意跟一个醉鬼较劲。

我缓缓起身，努力维持着不让自己身体摇晃，我拿起老板放在我面前的酒，你他妈打发要饭的是吧？我冲着老板吼了一句，老板以为我要走，已经做好了欢送的准备，没想到我来了这么一句，胖老板本就挂在脸上摇摇欲坠的笑容，吧嗒一下掉下来。

打发要饭的是吧？我又以更高的声音冲老板吼了一句，并将手中的酒使劲摔到地上。

酒瓶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操你妈，给脸不要脸是吧，胖老板挥拳朝我脸上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下，我趔趄着摔到地上，胖老板又在我身上补了两脚。

已经麻木的身体被让老板揍了两下，说不出的爽快，我哈哈大笑起来。来呀，打呀，接着打呀，往死里打，我边说边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傻站着干啥，快过来搭把手，把这傻逼扔出去，胖老板被我笑毛了，招呼两个出来看热闹的厨师，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我抬出了门外。

我还在笑，冲着每个人笑，他们在一人叫了我一声傻逼后转身离开几秒钟后胖老板推门又走了出来，我操，忘了问这傻逼要钱了，胖老板嘟囔着在我兜里找钱。我从上衣兜里掏出几张钱，拍在老板的胖脸上，来打我呀，我掏钱让你打，我还在笑，笑着对老板说，笑着等老板打我。

老板又举起了拳头，不过当看见拍到脸上的是钱以后，就把拳头放下了。老板捡了几张，又骂了一句傻逼后，再次转身离开。

我笑着站起身，笑着往前走，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荡来荡去。一只在垃圾箱里翻找食物的流浪狗听到我的笑声警觉地抬起头，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我。我停止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也瞪着眼盯着它，几乎同时，我俩开始撒腿狂奔。

操你妈，给我站住，我冲着狂奔的狗大喊。

狗没听我的话，反而离我越来越远，还不时的回过头来看看我，看见后面这个疯子还在疯了一样追自己，扭过头继续奔跑。它不明白这个疯子为什么要追着自己不放，我这个疯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一条狗，只是感觉到这条狗和我女儿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我不能放弃追赶，似乎唯有拼命追赶才是我可以弥补自己犯下错误的唯一办法。

狗跑到一个十字路口后向右一转，消失在我视野里，我喘着气冲向十字路口。

刺耳的刹车声再次响起，我飞向空中，看到那只狗停在不远处的马路中央，看着我。

6、我感觉到有人在推我，我睁开眼睛，床头的台灯发出温暖的灯光，妻子在灯光里关切地看着我。你梦见什么了？一会儿哭一会笑的，妻子问我。我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怔怔地看了妻子一会儿，哦，没事，做了一个梦，我回答。

我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快步走进女儿房间，女儿小小的身体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今天刚买的毛绒小狗，我把耳朵凑近她鼻子，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我松了一口气。我把她蹬掉的小被子重新盖好，轻轻的走出了房间。

被子是不是又蹬掉了？妻子看我回来问我。

是，我又给她盖上了。

你手机刚才响了，谁这么晚给你发信息呀？妻子看着我枕头边的手机问。

我打开手机，屏幕上一条黑蛇张开露出尖牙的大嘴向我袭来。�~Y��5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