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深夜,病房里一反常态的嘈杂,这种嘈杂对青石来说,十足地混乱。
嘈杂是因为人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声交错,在病房内外此起彼伏。
青石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嘈杂,嘈杂的人声,嘈杂的气息,消毒水的味道,伴随着痛苦的回忆,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在某个真实的梦境里。
与那梦境唯一的不同,是他的手始终被握在另一双手掌里,虽然那手掌不复温暖,几乎快和他的手差不多一样凉了。
“没事的。”他反过来安慰俯身靠在他病床上的玉书。
“要相信草谷师姐,她心里有数。”
“这么多年都没事,这会儿也不会有事。再说,现在的医学发达多了。”
……
零零散散的句子,没有什么逻辑,玉书没有回应,青石就自顾自地说着。大概青石从来没有一次性地说过这么多话。后来玉书每每回想起来这个场景,才蓦然发现,大概青石也是害怕的,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把他的害怕隐藏在淡然的表面下,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未知和恐惧。
不过,当时的玉书什么都没想到,他已经被恐惧深深地攫住,动弹不得。一直到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才突然回过神来。
草谷站在他身后,而在草谷身后不远,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急性血管破裂,”草谷对着青石说,“比较危险,如果颅腔内有超过三十毫升以上的血液,那么就会出现颅脑高压,会致命的,必须马上手术。”
草谷说的时候,仍然很冷静,青石躺在病床上,也很冷静。
“好,”青石甚至还笑了一笑,“需要我做什么吗?”
“相信我们,你自己的求生意志很重要。”
青石又是一笑,“放心吧,活着很好,我还没想就这么结束这一生。”
手术室门口有人在叫草谷院长了,草谷略迟疑,但还是匆匆地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先交代一下吧。”
玉书的脑子似乎还是一片空白,对他们俩的对话毫无反应,只是单纯地握着青石的手,眼前一片模糊。
青石的手略微动了动,回握了一下,更像是吸引他的注意力,“阿书。”
此刻除了他们两个,病床左右没有一个人,难得的安静了片刻。
青石的嘴角始终带着那抹笑意,“现在后悔了吧?”不待他有所回应,他接着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不肯接受你的原因吗,呐,就是这样了。”他的笑意渐深,“其实,我这个人,既沉闷又无趣,生理所限,我行不了万里路,也读不完万卷书,幸运一些,说不定可以平平淡淡过完此生,若是不幸,只能成为你的拖累……”
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走了过来,护士来推病床了,他刚好说完最后一句,“……若是我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难过一阵子该过去就过去吧,也许没了我,你会更快活。”
玉书蓦地站起身来,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另一个护士小跑过来,喊着“病人家属签字!”
玉书机械地接过笔来,满纸的死亡字样,几乎看不清上面到底都写了些什么。也没有时间去细看了,旁边青石突然开口,
“不好意思,他不是我的家属。”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手术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玉书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孤零零地一个人。
可能会失去青石的恐惧感,好像把他冻结了,他好像是在慢镜头的另一端,在慢慢回放的过程中,才逐渐理解方才发生的那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以,如果他真的就这么去了,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他不是我的家属”?
他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恼,还是该恨,这一切在可能失去青石的惶恐不安中,都变得不再重要。
有人缓步走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去我办公室休息休息吧,”是草谷的声音,声音里也透着几分疲惫,“手术要几个小时,没有那么快。”
玉书抬起头来,眸子是暗的,声音也是喑哑的,
“师姐,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草谷斟酌了一下用词,“你们发现得早,六小时以内就动了手术,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
玉书心宽松了些许,但随即又是一紧,
“……不过,术后是否醒来,醒来后预后怎样,还得看他自身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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