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青石的脑出血主要是外伤性的,手术消除血肿后一并做了血管修复,抢救及时,手术后体征一直稳定,草谷说慢慢就能康复。
知道了青石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之后,玉书一直揪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青石还需留院观察几天,玉书每天衣不解带地陪着。
——早晨青石醒来的时候,玉书已经送来了一早在家熬好的粥,等他洗漱完开始吃的时候,正好软糯香甜,温度适宜。
——吃完饭,玉书带他穿过花园,去另一侧的康复中心进行恢复锻炼,他肌体力量还未恢复,玉书手把手地帮他做肢体训练。
——回到病房,玉书给他做身体按摩,协助草谷给他做针灸,陪他说话做语言康复训练。
——青石休息的时候,他就捧着一本借来的医书,细细地看。
外人看起来,两人之间亲密依旧,甚至可以说,玉书待青石更好了。青石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差异,以往玉书待他虽殷勤,却时时或嗔或恼,有真性情流露。现在却好像穿了一副恭谨的外衣,把自己藏了起来。
是怕刺激到他惹他发病,还是因为术前的那些话在怨怪?
草谷进门的时候,青石正若有所思。
玉书将手里的医书阖了起来,温温地唤了一声“师姐。”
草谷关切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最近都没休息好,看起来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玉书温和地笑笑,没说话。
草谷叮嘱道,“不要仗着年轻就硬撑,青师弟的身体要慢慢调理,你急也不在这一时。若是你再病倒了,你师兄怎么办?”
玉书点头说知道了。草谷犹自轻叹了一句,“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叫人操心,唉。”
到了该回家做午饭的时间了,青石却没有让玉书去,只说中午随便吃一点就好。玉书有些无力,“外面的菜多盐多油多味精,不适合你吃。”
“偶尔一顿而已,不要那么机械。”青石说着,已经去换自己的衣服了,“你跟我来。”青石拉住了玉书的手,玉书无力地挣了挣,没有挣脱,也只得迟疑地跟着他下了楼,出了住院部的楼门。
穿过草地,是一个花园,沿着花廊走过去,在浓密的树荫下,有凉风吹过,送来几分清爽。寻到一处长椅,青石坐了,示意玉书坐到他身边来。
“师兄想说什么?”玉书声音微冷地问。
这个时间,花园里并没有人,花海在风中荡起阵阵涟漪,一直荡到远处。没有蝉鸣鸟啼,一时之间是难得的静谧。
“阿书这辈子顺风顺水,我大概是你遇到过的唯一挫折,求而不得,阿书有些厌弃了,是吗?”
玉书没想到青石这样直白,不由怔住。青石指尖渐凉,却依然没有放开他的手,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自认算不上拖累,但我又确实给不了你什么,你性情本就与我不同,在一起久了,厌弃也是自然。”
“没有,”玉书截断了他的话,“我从来没有厌弃过。”
“以前没有,现在我这个样子,怕是真的成为拖累了。”青石轻吁了一口气,“你年轻那会儿就爱四处悠游,这些年被我所累,大半时候都是宅在家里,如今,我更是须臾离不得人,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玉书的声音更冷了。
“这样的生活不适合你。”青石敛了眉眼,替他下了结论。
“你怎么知道不适合我?”玉书的声音冷冽又带出几分尖锐来,“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甘之如饴?”
“这世上弱水三千,我就只想取这一瓢饮呢?相伴十数载,你觉得不适合我就该不适合,你说我会厌弃我就会厌弃?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大概你还觉得,我缠着你是你耽搁了我的前程,你是不是觉得,我早就该找个女朋友,该结婚,该生子,该过正常人的生活,这才是你期望的?”
玉书几乎从来都不会用这样尖利刻薄的言辞和青石说话,他总是温文和煦,殷殷切切,大半都是点到即止。虽然求而不得,却又恋栈不去。青石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却终究看低了他的这份心意。
青石垂下头,仍旧一脸平静地说是,“你少不经事,我那时候答应过独孤院长,要看顾你。”
玉书几乎被他气死,呼吸剧烈起伏,花了好一会儿才逼着自己尽量用平静地语调反问,“所以,如果没有独孤,你是不是早就把我赶走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师弟?同事?朋友?同居舍友?还是保姆?”
眼眶随着激烈的话语而逐渐发热,鼻端堆积起了酸涩,玉书咬着牙吞了几口气,平息自己的情绪,他用力地往回抽自己的手,却被青石牢牢地握住。不敢太过用力,玉书咬着牙说“你放开我。”又道,“你身体还没恢复,我不和你吵,你放开我。”
青石的手却愈加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
“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青石睁开黯淡的双眼,也一字一顿地说,“相伴十数载,我怕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玉书动作一滞,一直忍在眼眶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衣服上,晕染开一点湿痕。
“你说……什么?”玉书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
青石短促而浅淡地一笑,“这是你最后一次离开我的机会,如果错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我了。”
“你……”
玉书阖目,这气人的表述方式真是让人相当无力,“我才不会离开你,一辈子都不会,是你摆脱不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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