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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想再买些时间吗
手术室里，无影灯下，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护士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监控仪出现报警，一条平直的亮线从右至左移动着。
“不行了，用电击！”医生发出简短而急促的命令。
“嘭”！许青峰的身体被弹了起来，一片耀眼的红色。
红毡地毯铺满“青峰翠苑”一区的正门广场，红毯一头延伸到售楼处，另一头延伸到小区外的马路上。小区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和路灯上都挂满了红灯笼。刚刚燃放过的烟花爆竹的红色碎片洒在小区门前的地面上，空气中还残留着火药的气味。
穿着大红旗袍、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司仪用甜润的嗓音充满激情地说：“下面请青峰地产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许青峰先生致辞。”
许青峰踌躇满志地走到话筒前。微风轻抚他的脸，吹动了他打过蜡的发梢，掀起他在意大利订做的西装的一角，把别在胸前的鲜花的香气送入他的鼻孔。今天的致辞是他字斟句酌亲笔写就的，他用不着讲话稿，他成竹在胸。
各位尊贵的来宾、各位尊敬的业主、亲爱的朋友们：
大家上午好！
值此良辰吉日，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青峰翠苑”一区的开盘盛典。在此我谨代表青峰地产及全体员工，向前来参加开盘盛典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向已签订认购书或正式合同的“青峰翠苑”新业主和即将成为“青峰翠苑”新业主的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青峰地产自成立以来，一直以“让业主买得放心、住得安心、过得舒心”为目标，采用高质量的建筑材料，按照高标准要求打造我们的产品，提供开发建设和物业管理一条龙服务，最大限度地满足业主的期待。
为了让小区的孩子们得到良好的教育，我们和市立幼儿园和市实验小学合作，在小区内设立了分支机构；为了让小区的老人们享受幸福的晚年，我们在小区内设置了绿化园区、健身设施，还和市卫生局合作，在紧邻小区的位置设立了社区医疗服务中心。
“青峰翠苑”一区是青峰地产在喜都开发的第一个项目，也是样板项目。入住“青峰翠苑”一区的业主，作为青峰地产的第一批顾客，将得到我公司提供的优惠条件和高水平的服务。
目前，青峰地产在喜都开发的“青峰翠苑”二区、三区已经动工。青峰地产将秉承“业主至上”的理念把各个楼盘建设好，把各个小区的物业管理好。
希望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业主朋友多提宝贵意见，多关注青峰地产的产品。我们将把公司的小目标融入全市“把喜都建设成富饶宜居的北方城市”的大目标，和喜都人一起实现创造和谐美好家园的梦想。
感谢各位选择“青峰翠苑”，感谢各位信任青峰地产。我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峰地产的产品一定会赢得喜都人的好评，“青峰翠苑”一定会成为喜都房地产业的标志性品牌，青峰地产未来的发展一定会力证大家今天正确的选择！
谢谢大家！
监控仪显示的亮线出现一个短暂的波峰。随着许青峰身体的下落，一切重归黑暗。
“不行，再来！”医生又发出命令。
“嘭”！许青峰的身体又被弹了起来，一片五彩斑斓。
许青峰在滑溜溜、亮闪闪的走廊里摇摇晃晃地走着，酒至微醺，心花怒放。
身后有个人不疾不徐地跟着，“大哥，我真服了你了，短短两年，你就成了喜都房地产业的龙头老大。”
许青峰的脸比一般人黑，但此时因酒精的刺激泛着红光。他目光朦胧，眼波流转，嘴角上扬，喜气荡漾。他像拍一个男孩子一样拍了身后那个男人的脖颈一下。
“王岩，叫你跟着大哥，你是不是跟对了？大哥没给你亏儿吃吧？”许青峰的舌头有点儿硬。
“哪里哪里？”王岩缩脖端腔，极尽谦恭，“跟着大哥，就像跟着财神爷一样。”
“就你会说。”许青峰又怼了王岩胸口一拳。
“我一点没瞎说，”王岩一脸无辜，“我真的没见过比大哥还有本事的人。不信你自己想想，有谁比你强？”
“哈哈哈哈……”许青峰大笑起来，王岩说的没错，他的同行们真的是他心里嘲笑的对象。
“大哥，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我给你找了一个最好的放松方式。”王岩神秘地说。
“什么放松方式呀？还最好？数你会玩儿！”许青峰听人说，王岩是喜都最会玩儿的人，他也不结婚，除了上班就在外面玩儿。外面有什么好玩儿的？许青峰很纳闷。许青峰的兴趣是赚钱，他的精力几乎都放在赚钱上。
“刚才开庆功会，不就是放松嘛，喝了那么多的酒，我可要休息了。”许青峰说。
“对，休息，我带大哥到这里来，就是让大哥好好休息的。”王岩扶着许青峰，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许青峰的眼前是一个类似酒店套房那样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有沙发、桌椅、酒柜……不，这些东西与房间正中那张大床比起来根本算不得物件。那张床真大呀！许青峰装修别墅时置办了一张大床，但这张床比他那张大两倍还不止。
雪白的床单，松软的床垫，诱使许青峰迫不及待地躺上去。
不对，床上怎么已经有了一个人？许青峰努力调整他那双迷离的醉眼的焦距。被子里是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女孩子。许青峰明白了王岩让他怎样放松。
许青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伸手一摸，女孩子什么都没穿。许青峰随口问了一句：“你多大了？干这个，是你自愿的吗？”
女孩子的声音很小，“20，是我自愿的。”
许青峰不是没接触过风月场的女人，他并不要求自己洁身自好。在商场上打拼，此类应酬也不少。他不在乎在哪里睡觉，和谁睡觉，他只在乎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舒服。
这个女孩子虽说是自愿的，但她显然不是风月场上的女人。她很配合，但多少有些拘谨，这样反而激起了许青峰的兴趣。他像开拓一个新市场一样在女孩子的身体上开拓开拓，最后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他休息得很好。第二天早晨醒来，女孩子还在沉沉的梦乡中，看来自己昨晚把她折腾得够呛。他掀起被子起床，赫然发现雪白的床单上有一摊血迹，他忽然明白王岩昨晚为什么显得那样神秘了。
他把被子轻轻掖好，在枕头上留下两万元现金，然后离开了。
监控仪显示的亮线又出现一个短暂的波峰。随着许青峰身体落下，一片空寂苍茫。
“再来！”医生再次发出命令。
白皑皑的，一片白皑皑的，天地之间全是白的。
好冷啊！许青峰想把衣服裹紧一些。衣服太薄了，在冰天雪地之中，这点儿遮挡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一阵寒风刮过，他觉得自己就像浑身赤裸一样。他的脚早已冻得麻木，和一双单布鞋粘在一起，机械地向前迈着。
许青峰看见了自己冻成紫色的手指，一双手都是肿胀的，上面布满细细的裂口，有的裂口里还在渗着鲜血。又一阵寒风刮过，他的脸像刀割一样，手更疼了。
许青峰的周围全是雪。白色的雪，铺天盖地，它们的架势看似下了决心，要把世界全部埋葬。几米之外除了雪，什么都看不到。
一股焦炭的呛人气味，随着乱舞的雪花飘过来，给许青峰带来了希望。焦炭味儿真好闻！焦炭，炊烟，馒头……许青峰痴痴地想，要是自己家也能一天生三次炉子多好啊！他的肚子又咕咕噜噜地叫起来。有时他觉得肚子里面住着一个啰嗦的人，经常唠唠叨叨地跟自己说话。
二娘对许青峰挺好的，偶尔会掰一小块馍给他。“可怜的二娃，”二娘会摸着他的头说，“你投错胎啦。”快过年了，他去找二娘，兴许二娘还会掰一块馍给他。那样他就可以把这块馍喂给哥哥了。
哥哥的脸红彤彤的，烧得滚烫，跟冰窖一样的屋子形成鲜明对比。“喔嗷”作响的风声好像对他也不起什么作用，他只管呼哧呼哧地喘气。
“妈，咱把哥送医院吧。”他说。
“二娃，咱没钱啊。”他的妈妈说。
年幼的许青峰知道，爸爸得病时已经把家里微薄的积蓄花光了，妈妈那时借的钱到现在还没有还上。
哥哥的眼睛闭着，许青峰多想让那双明亮的眼睛睁开啊，他幻想着哥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对他说：“二娃，哥带你摸鱼去。”
哥哥的嘴唇很干，许青峰要伸出自己的舌头给他舔，被妈妈阻止了。“二娃，你哥怕是不行了，你可别传染上。你要也得了病，我可怎么办呐？”
许青峰从家里出来，顶着大雪往二娘家走。风吹得他踉踉跄跄的。
好冷啊！钱，要是有钱多好啊。有钱就不会冷了，有钱就不会挨饿了，有钱爸爸、哥哥就不会死了。
医生满头大汗，在许青峰的身体上徒劳地用力。许青峰就像一个橡皮娃娃，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妥，但却毫无反应。
医生终于停止了操作，摘下口罩，从手术室里出去了。其余的人按部就班地整理医疗器械，不时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
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穿着绿色护士服的人悄悄俯下身，看着许青峰。许青峰一动不动，但是不知怎么，他能感受到那个人深不见底的眼睛。这双眼睛他似曾相识。
“你想再买些时间吗？”那个人轻声问。
许青峰想起来了。上次做心脏搭桥手术后，他在公司门口遇到过一个奇怪的男人。那个男人问他：“你想再买些时间吗？”他当时觉得那个男人是个神经病，没搭理那个男人，绕过那个男人走了。
当这个问题再一次摆在他面前时，许青峰不得不想。废话，我有的是钱，要是时间也能买卖，我怎么也得买个长命百岁呀。许青峰很想这样回答那个男人，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个男人不知怎么看懂了他的意思，摇摇头，“一年，只有一年，一百万。”
才一百万？许青峰心中大笑，我一年能赚几个亿，一百万算什么？他希望自己做出了同意的姿势，但他不能确定。那个男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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