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陆泽的手走过街头时,看到一个背影像极了韩小北,高高瘦瘦的骨骼,连走路的姿势都像,慌忙甩开陆泽的手跑上前搭他的肩,微皱的眉,疑惑的眼,陌生的脸,“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抱歉!”没等他开口,我尴尬道歉,不等他回答,就转身扑进陆泽的怀里,头深深的埋进他的胸膛,他也不说话,就只轻轻拍我的背,像是安慰一个孩子。
“阿泽,对不起…”良久才低低开口。
他就只轻轻笑,然后揉乱我头发,“傻瓜。”
其实,我知道陆泽是难过的,可他从来都不会说,不会表现出来,不会让我知道,他很介意。因为,那个人是韩小北,我青梅竹马的韩小北,我喜欢了很久很久的韩小北。
Chapter 1
当韩小北大义凛然的站在我面前说“她是我媳妇,有事冲我来”时,我毫不客气的甩了他一巴掌后,转身走人。
边走边生气,我以前怎么就能觉得他说“是我媳妇,我就宠她到天上去”时,帅的不可一世呢?
可能因为我那时私底下以为,他说的媳妇,会是我。
话说我和韩小北是真真正正的青梅小竹马,从没糖吃就吃手指的年龄起直到现在,我俩打过无数次,就像为了抢一个玩具,我被他踢中小腿,然后咧着嘴哭着去找他妈,看他挨揍。就像他把我的娃娃弄坏,我用九阴白骨爪抓花他的脸,被妈妈罚一周不许出门……太多的对立。却从没有像这次这样当着他女朋友的面甩他巴掌,虽然我知道他不会还手,也会死命拉着他女友不让她报复我,但我还是好疼。韩小北,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
我喜欢韩小北,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虽然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看过他最最差劲,最最没品,最最丢人,最最不要脸种种的行径,可我还是会喜欢他,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可能就只因为他很男子汉的帮我打了我家附近总欺负我的小霸王,虽然,那次他被打的更惨,特别丢人,我还是忽略了他以前种种让我瞧不起的画面,慌慌张张的喜欢上了他。
所以我一直觉得电视剧里后知后觉的剧情太假,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却从没想过是我太早熟。
至于我怎么喜欢韩小北的,无非就是打着青梅竹马的幌子,关心他学习,关心他吃饭……而他从来不会觉得我对他有什么不一样,一直固执的认为我很恶毒,因为我会把他想方设法藏起来的成绩单找到,然后假装无意识的落在他爸妈回家的路上,或者在找不到成绩单时,在他爸妈面前堂而皇之的说起最近的考试,然后等他爸妈问他时拆穿他的谎言。
而我这样一点都不是为了让他难堪,所以更不知道他会恨我,只因为他爸妈知道他学习不好后,会强行命令他到我家跟我学习,或是邀请我去他家给他补习。所以韩小北,我不是炫耀我有多优秀,我只是想和你多相处一下。因为自从五年级之后,你就不再喜欢和我玩了,你说我一个小女生玩的你不感兴趣,而且你觉得和男生玩才会显得你是男子汉。所以韩小北,我想要去玩的时候,会想到你,然后再坚持一下把功课预习完,我那么努力认真的学习,是因为你。
而今天的事就是我去找韩小北,他家新任小女友十分可恶刁钻之极,好脾气如我也被惹得火大,所以就会有刚才,韩小北奋不顾身的为其挡了我一巴掌。
Chapter 2
当然了,韩小北拦着他家小女友并不表示他有多舍不得的我,怕我被欺负,而是他怕我报复,怕我把他谈恋爱的事一个“不小心”泄露给他爸妈,起初我不是这样想的,最起码在韩小北对我实话实说之前我不这样认为,我以为他是关心我的,还为此暗暗得意。
可是现在,韩小北就把我拦在教学楼外的拐角,大有我不答应他就不放过我的架势,然后我就笑了,这是第一次,我笑韩小北,也可能是笑我自己,怎么这么可笑呢?!
他大概被我笑的愣住了,然后就喃喃恳求,“左左,求求你,好不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或者先礼后兵都是他对付我的惯用伎俩,而且是屡试不爽的那种,可是今天,却不好用了,因为我很难过,是真心的难过,所以我没答应他,却也没去告状。
大概他觉得我很不对劲,也可能是他觉得我没答应也没去告状出乎他的意料,算是给了他一个惊喜,所以后来他还买来好多吃的贿赂我,而原本很难过,决定再也不喜欢他了的我,很没出息的多云转晴,对吃的照单全收不说,还额外赠送他一个帮忙隐瞒期中考试成绩的大礼。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该隐瞒期中考试成绩的不是他,而是我,大概我眼里从来都是韩小北和学习,我从来都没注意过,班级里来了一个男生,清清瘦瘦,皮肤白皙,除了身高不出众外,俨然就是一有待被星探发掘的偶像派好苗子。当然事实上他是实力派的,期中考试就是证据。面对此种情况,我立刻觉察到了危机,然后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副韩小北被他妈拉着和我依依不舍,然后被拖到陆泽跟前的画面,却没想过这种场景发生的概率有多大,也或许我不愿意给这样状况的出现以任何的可能。
所以,本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我一直观察那个叫陆泽的男生,他很孤僻,也可能是新来的没有朋友,反正几乎没有课余活动,却也不会学习,只是发个呆,出个神,转个笔,或者在书上画画。
当然了,最后一个是在我们成为同桌之后我才知道的。那时,我们已经熟稔,彼此会有很多的交集,就比如老师提问,我们俩总是最快回答的,还会想要更快,生怕对方抢了先,恨不得学会未卜先知,在老师提问之前说出答案。再比如数学课上,有难度的题,总是我俩分列左右黑板,划江而治,我的方法总是最简单方便的,而他则是最最稳妥的得分步骤。
彼时,我的注意力成了陆泽,学习和韩小北。所以,当我知道韩小北不再去上学时,特别真切的失落竟然那么少,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少很多。
韩小北来找我时,我竟恍如隔世,他变的太多,才不过两个月光景,清清爽爽的韩小北,高高瘦瘦的骨骼。发丝错落,阳光流泄进我的眼睛,有些刺痛,痛的我快要哭了,自从知道我喜欢韩小北时,我就很少在他面前哭了。他说,“左左,我要出去闯荡江湖了。”语调微扬,独属于年轻人对于未来的期待和向往在他眼睛里溢出来。
我忍住不哭,只得哽咽着点头。
他就摸我的头发,他说“左左,等我赚钱回来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我咧嘴傻笑,“那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他眼神深沉如水,“好,左左,你要等我。”
然后他就走了,一走六天。
Chapter 3
六天之后,韩小北被韩爸爸抓回来送进学校,交给老师,交给我,他郑重的告诉我,“左左,要帮叔叔好好看着他,他不学习你就揍他,有叔叔在他不敢还手的,他欺负你就告诉我。才多大就想出去鬼混,能有什么出息!”后一句他是对着韩小北说的,说的恶狠狠的,好像唯恐韩小北再有想法。
彼时,韩小北早就忘了当初和我告别时的你侬我侬,刚等到韩爸爸走,就也恶狠狠的瞪我,好像我是他爸的同党似的,一个负责抓回来,一个负责逼迫他学习。
但那会,我还真的挺高兴的,因为韩小北回来了,就算我俩打的日月无光,我还是林左,他还是韩小北,我们还会每天见面,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我以为会一直这样,最起码会再持续四年。
可是没几天,我就找不见韩小北了,匆忙的赶到他家,听韩爸韩妈说他再一次离家出走,心疼异常,韩小北,你那么小,怎么能在外面生活?
然后在第二天,韩小北就穿的跟特务似的出现在我面前,说“左左,我没有钱坐车,你能借我一些钱么?”
“韩小北,你回家吧,你回家就有钱了。”我语带哭腔。
然后韩小北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左左,我不能回家,我会被我爸打死的。”
我真的是要痛哭流涕的感谢他的信任,韩小北,你说我总是告密,可你现在怎么就敢把身家性命都压在我身上呢?
是的,那么年少的我们都以为,挨打被罚是性命悠关的大事,所以我小心的珍视着他的信任,向妈妈骗来了一些钱,加上我的生活费和平时攒的零花钱,一共一百三十二块零七毛——尽我所能的全部,小心而郑重的交给他,仿佛托付一生。
然后韩小北就第二次离开了,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把钱都给了韩小北,慷慨大方到一毛钱都没给自己留,所以整整一周我都没钱吃饭,还是陆泽细心的发现,一到午饭我就猛喝水,然后趴桌子睡觉,所以悄悄地买来牛奶和面包,告诉我说,“我妈总是怕我饿着,所以多准备了一份吃的,留着他课间吃,可是他都不愿意吃,放在课桌里占地方,背回家又会被唠叨,要不你帮我吃吧!”
当即我便信以为真,觉得陆泽妈妈唠叨的真好,不然哪有吃的给我,所以后来一周,我都在中午吃陆泽准备的牛奶面包,吃的我有点腻,却也不好意思说他告诉妈妈换换口味。
到了第二周,我也没好意思说,陆泽,我不能帮你吃了,因为我有钱吃饭,我不愿意吃你的牛奶面包了。
所以我一直吃陆泽的牛奶面包吃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终于忍不住问,“陆泽,你家到底有多少这种牛奶面包,怎么都吃不完么?”
就看见陆泽愣了一下,然后咽了咽口水,说谎道,“我也不知道我妈到底买了多少,我回去问问,你是不喜欢吃么?那我让她换别的给我吧?”
然后我就不好意思了,有点尴尬的笑笑,“要不你就直接跟你妈说,让她别给你带了,你不吃多浪费啊。”
陆泽就急忙辩解道,“怎么会浪费呢?不都是给你吃了么,不浪费的。”
我就更尴尬的,“那…那好吧!”
我一直觉得我其实挺聪明的,可是在这件事上却没想过,面包的保质期只有一周,而我吃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坏肚子,原因无他,是陆泽每天都会早一点出门,然后去方向和教学楼相反的超市给我买面包,再来上课,整整一个月。
在我说完的第二天,陆泽就换了面包和牛奶的口味,然后有点腼腆的给我解释,刚好面包和牛奶吃完了,他妈妈换了其他口味。
我不曾怀疑,只是庆幸,还好换了口味。
再然后每天都吃着不同口味的面包,陆泽对此解释说,他妈妈怕他吃腻。
其实,是陆泽怕我吃腻,每天都要买不同口味的,而我不喜欢的口味他从来都不会买,买遍了学校超市的口味,他就换上学路上其他的超市,不在离家最近的站台坐公交车,要走很久,要花很多时间,有一次他差点迟到。
而我,全然不知。
Chapter 4
这是韩小北走后的第三个月,也就是我吃陆泽面包的第三个月。那天我从外面疯玩回来,看到陆泽拿着一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也不拆开。
“这是哪个小女生写给你的情书么?”我调侃着抢过去,大有我朗读给你听的姿态。
却没想到,“信是你的,情书也只能是别人给你写的。”
听他这样说,我都不用看封面,就猜到是韩小北写的,果然,正面就是韩小北鬼画符的字。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拆开信,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生怕错过了什么,韩小北说,他在上海打工,但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听别人说下海很赚钱,他想试试。末了,还在信的最后写,左左,我赚了钱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我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就觉得格外心疼他,抱着那一张信纸,竟然掉起了眼泪。
陆泽见我哭了,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哀哀重复,“林左,林左,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也不理,接着哭。
终于,陆泽换了一句话说,“林左,那个韩小北是谁,你怎么这么难过?”
我泪眼朦胧的看他,觉得看不清,就用手擦眼泪,还是有,再擦,如此反复我就把眼睛给揉肿了。觉得一定变丑了,就更难过,索性趴在桌子哭。
上课铃响起来的时候,我还在桌子上哭的起劲。
所有人都看我,见我趴在那没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就一直直的看陆泽,陆泽也不知所以,只好摆出小酷脸漠视。然后大家不约而同的理解为,我向陆泽表白,他没答应,我难过的哭了。
老师来时,我才想起来让别人知道不好,就在那抽抽搭搭的哽咽,老师叫我也不搭理,因为我根本没听课,也反正有陆泽帮我挡着,快下课时,陆泽忽然轻轻说了一句,“你喜欢韩小北吧!”是肯定的语气,有一点无奈叹气的感觉。
我抽咽着看他一眼,点点头,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
然后陆泽的眼神就无限哀伤,哀伤的我更想哭了。
可是第二天,陆泽依旧给我买新口味的面包和牛奶。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了,虽然我说不清以前他是哪样。
然后也从那天开始,我准时守着新闻,看盛大的下海潮里,淘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企业家,也有很多人被淹死在大浪里。我没看到过韩小北,一直都没有,我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最起码他没有出事。
Chapter 5
快到期末时,陆泽过生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然后用三个多月攒的午饭钱给他买了一个礼物,很贵重让我很心疼,可是我觉得那个水晶雕刻的格外好看,很像陆泽,像一个贵族。
陆泽是个很好看的男生,所以我觉得有女生喜欢他太正常了,就像韩小北那样的混蛋都有我喜欢呢。更何况是陆泽,这般优秀。
他生日的那天,我早早的到了班级,他还没来,但是桌子上摆了很多的礼物,什么都有,我比了比自己的礼物,还好我花了很多钱,送起来还算有面子,不至于丢人,反让自己郁闷,所以郑重的摆上他的桌子。
陆泽来时,我因了礼物的关系有点心虚,像是等着表扬的小学生,可是陆泽没有表扬我,还把那些个礼物一股脑的装进袋子里,放在地上,而且一点都不爱惜的样子,我就有点生气,更是心疼,我花了好多钱呢!
中午时,陆泽照例给我面包和牛奶,然后又拿出一些其他吃的说,今天妈妈准备的好吃的比较多。
我就明知故问,“为什么今天准备的多?”
他就轻轻的笑说,“因为今天是我生日。”郑重的告诉我。
然后我张了好几次口,也没能说起那个礼物,觉得自己特别扭,就生气不说话。
陆泽很可能以为,他说了生日,我该表示一下,最起码也要说一句生日快乐的。可我什么都没说,他就有点失落。
然后这样僵持着到了最后一节课,我实在忍不住,偷偷在纸上写,“早上那些礼物,你都不喜欢么?”递给他。
他看完瞥了我一眼,然后很不情愿的回我,“嗯。”
我,“可是你都没看。”
他,“她们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看了也不会喜欢。”很陆泽风格的回答,我知道。
我就很郁闷,不再说话。
如我所想,陆泽直到放学回家,都没对那些礼物多看一眼,我觉得他没把它们扔了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第二天的中午,还是有其他的好吃的,陆泽却冷冷淡淡的表情。
我终于忍不住了,却还是嗫喏,“陆泽,昨天…昨天…”
“嗯?”他很有兴致的样子听我说。
抱着一种“丢人就丢人吧”的心态开口,“昨天我买了礼物给你…”
“在哪里?”没等我说完,他就抢白,然后转瞬间反应过来,把那一袋子礼物放到桌子上,一个个的拿出来,“是哪个?”
我伸手指了指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然后陆泽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般,想拆开,又舍不得,纠结的样子全不似昨天模样。
我本来还想着他看到礼物会很高兴,结果还没看到,他就高兴成这样,又想到昨天就忍不住说,“拆开看看,是不是不了解你,所以礼物你都不喜欢的。”
陆泽听后愣了愣,然后有点脸红,小声反驳,“我以为…你不一样。”说完就动手拆,小心翼翼模样,唯恐撕坏了外包装的彩纸,“你送的,我都喜欢。”
打开之后,精致的水晶雕刻与陆泽的手相映成趣,美的不行,可是陆泽的表情却并没有那么开心,有点严肃,“这个东西很贵吧?你不用送我这么贵重的,你哪来那么多的钱。”
我讪讪的笑,“三个月的午饭钱啊,每天都吃你的面包,真的是省了不少钱,这下全还给你了。”
陆泽有点吃惊,“你…”估计他想问你有钱吃饭啊,然后半路换成了,“你不是要攒钱么?怎么都给我买礼物了。”
“我当然没在攒钱了,可是每天都轮不到我买饭啊。”顿了顿,“我就是觉得这个好看,谁知道它这么贵!”
然后陆泽就笑了,干净纯粹,“牛奶面包你吃腻了没?下次出去吃饭吧!”
“好啊好啊!”我忙不迭点头。
Chapter 6
后来的后来,我们顺利的升入本校的高中部,我们没日没夜的学习,用尽青春的全部气力,然后我们彻夜狂欢,散伙饭那天陆泽告诉我,他喜欢我,喜欢了很久,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然后我就想起了韩小北,自从上了高中我就很少想起他了,而除了让我哭的不能自己的那次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来信,韩小北,你是不是…我不敢想,不敢说。
因为过了最鼎盛的浪潮,相关的报道越来越少,我不曾看到过,可是近五年的时间,韩小北都没有出现。
回过神,我深深看陆泽的脸,想起那些细碎的过往,温暖渐渐漫过全身,陆泽,原来我也那么喜欢你。
可是,对不起,“陆泽,我还记得韩小北,我可能永远都忘不了他。”
我看到他深深的吸气,然后笑开,“那我陪你等他回来,好不好?”
我点头应允。
“所以,你现在要不要告诉我,其实,你很喜欢我。”笑意更深。
我呆住,“原来,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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