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的女孩

一个星期前，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只流浪狗，它的耳朵受了伤，正滴着血。或许是疼得不行，它不停地尝试转头，想要舔舔自己的伤口，奈何始终舔不到。

因为以前差点被狗咬过，所以我一般看到狗都是绕道而行，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停在了小狗面前，并它哄去了宠物医院。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身材纤细，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正耐心地安抚着她手中的宠物狗。

轮到我的时候，她询问道：“它是怎么了？”我把流浪狗受伤的耳朵朝向她，回道：“这是一只流浪狗，我碰到它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估计被其他小狗咬了。”

看到流浪狗鲜血淋淋的耳朵，女孩愣了一下，在大概了解情况后，小心翼翼抱起狗狗，帮它处理了伤口。女孩似乎有魔法，原本疼得一直闹腾的狗狗，在女孩手中变得十分乖巧，好像也知道女孩能够帮助自己。

事后，女孩问我，等狗狗伤好后，打算怎么处理。说实话，我当时只是单纯想要救它，也没想过之后要怎么办，毕竟我家里不适合养狗。因此，我对女孩摇了摇头，说自己应该会把它放回原处。

听我说完，女孩看着小狗的眼神有些忧伤，又一脸温柔抚摸着它的头庆幸道：“你很幸运，不是吗，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人，你还可以活得更久，哪怕有些辛苦。”

女孩的话让我对她产生了严重的好奇，问她为什么会选择当兽医。

女孩看着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询问我下午是否有空，想邀请我一起去吃饭。我朝她笑了笑，表示很愿意与这么温柔美丽的她共度晚餐。

很快女孩就下班了，她脱下白大褂，换上了一件绿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辉，美极了。我毫不吝啬地赞美她。女孩一脸羞红，又很真诚地夸我既自信美丽又善良勇敢。

在询问了我的意见之后，女孩带我走进了一家西餐厅，点了两份牛排。服务员在桌上放了一些水果和甜点，我们边吃边聊了起来。

她问我：“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我从小就在这里生活长大，毕业后舍不得离父母太远，就选择回来工作了。”我插起一块西瓜吃了一口，问她“你呢，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也有两三年了。”

“看得出你很喜欢小动物，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当兽医的吗？”我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因为我家小白。”提起小白，女孩本是柔和的脸上愈发温柔了，她接着说“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奶奶给我买了一只纯白色的小狗，我给它取名叫小白。小白刚到我家的时候才刚刚断奶，特别活泼可爱。”

“它特别黏人，我去哪儿，它就跟去哪。每天早上送我去学校，下午放学的时候又巴巴地守在铁门外等我，一旦看见我走出来，就欢快的跑过来。

“一开始我是十分欣喜的，不是一个人走回家了，身旁还有一只全天下最好最聪明的小白陪着我。直到有一次，我听到同学们在背后议论说，就我这种讨厌鬼，只有小狗才愿意和我玩。

“当时我听见了，又生气又难过。平时大家都排挤我，孤立我，不愿意和我玩。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像跳皮筋、踢毽子、扔沙包等这些活动，每当我询问是否可以加入她们时，大家都假装没听见。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着她们玩了。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也有几个女孩愿意和我玩，但自从她们被威胁过后，也开始躲着我。只有偶尔的时候偷偷和我一起玩。”

听到这里，我震惊了，这不就是校园欺凌吗。我问女孩：“她们为什么会这样做？”

说起这件事情，女孩的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带着一点讽刺，她说：“因为我们家是村里的外来户。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以前的村庄都是同宗同族同姓之人，村里对我们这种外来户，还是异姓的人，排斥感很强。哪怕我的父亲娶了他们村里的人，也就是我母亲，在和村里人打交道的过程中，还是会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排挤感。大人们尚且如此，又何况小孩。”

“在听见同学们对我的议论后，可能是出于一种自尊心理，我就再也不想小白在校外等我了。但无论我怎么骂它，踢它，小白对我的态度还是从一而终，风雨无阻地来回接我。我开始慢慢接受它，不再那么在乎同学们对我的看法。”

“你知道吗，小白简直是世界上最聪明又勇敢的小狗。”

说到这里，女孩的眼睛闪闪发光，脸上的幸福感怎么都藏不住。

“它十分敏锐，察觉到我情绪低落时，就各种想办法逗我开心，舔我的脸。那时候我还很小，给它洗澡是一件大工程。一般狗狗都不太爱洗澡，小白也一样，不过洗过几次后，它就没有那么排斥了，有时候估计想快点结束这磨人的过程，它还会主动配合我。说它勇敢，是因为有一次我放学，天都黑了，奶奶还没有回来。我和小白在屋里等奶奶，突然小白好像发现了什么，像火箭一般飞快跑了出去，朝公路发出警告声。我跟着跑出去，看到公路上好像有一个人影在晃动。许是害怕小白，那个人很快就走了。现在回想起来，幸好当时无事发生。那时候我家住村尾，离村里人有些距离，旁边只有一户人家，但那户人也和我父母一样外出务工了。如果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村里人是完全不知道的。

“因为小白，我孤苦无依的童年有了些许慰籍，因为同学们孤立而感到孤独的心也有了依托。我还以为小白会一直陪伴着我长大的，却不想，他在一年后发生了意外。”

听到这，我的心也被揪住了，抬头看了一眼女孩，她那美丽的双眼盈满了泪水。我从口袋了抽出一张纸递给她，女孩擦了擦眼泪，等情绪稍微平静后才接着说：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村里有了喜事，办了一场酒席，我们家也被邀请了。奶奶一大早就过去帮忙，叮嘱我，中午过去那里吃饭。我的心理是很矛盾的，既想去又不想去。想去找同伴一起玩，不想去是因为自己在村里人缘不好，去了没有人和自己一桌吃饭，会很尴尬。当时脸皮特别薄，每次去吃席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心里准备。

“小时候家里伙食不好，只有村里办酒才能蹭上几顿荤菜。奶奶很爱我，肉自己舍不得吃，夹给我吃，我也舍不得吃，偷偷留了几块，混在骨头里面偷偷扔给小白吃。不曾想意外发生了。另外一只大狗想要抢小白嘴里的肉，小白不肯让，争夺之中，小白被大狗咬伤了耳朵，肉也被抢走了。当时没有医疗条件，我们也不懂怎么处理动物的伤口。奶奶凭经验拿自酿的米酒给小白的耳朵消毒。可是小白的耳朵已经裂成两半，那种简陋的消毒方式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它只能生生忍受那种疼痛。两天后，它的伤口恶化，深埋在故土里。我那时无比懊悔、自责，为什么要把肉丢给小白，如果不是我，它是不是就不会死。”

回想起小白的死亡，女孩强忍住眼眸中的泪水，继续道：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深刻的感受死亡。它是我最亲密的伙伴，哪怕那么痛，它还是和往常一样和我玩闹，但我能明显地感受，它欢快的步伐变得沉重了，它的哀鸣声中充满着对生命的不舍。对于它的苦苦挣扎，对于生命的流逝，我是那么的无力，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为什么掌握的知识那么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它，我甚至不能够减轻它的痛苦，更害怕以后自己或者家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该怎么办？也是从这件事之后，学医的念头就埋在了我的心底，高考填志愿时，我毫不犹豫选了医学专业。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一些本来可以活得更久的生命只能短暂的燃烧。”

自与女孩分别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对于受伤的流浪狗，我没有条件收养它，我问过女孩，要不要收养它，女孩拒绝了。小白是她养的第一条狗，但自从小白走了以后，女孩再也没有养过其他的狗。她说，就像《小王子》里面的经典台词：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小白对女孩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任何狗狗都不能代替它。所以最后我们决定把流浪狗送进宠物收容所。

一条狗的死亡似乎对我们的影响不是很大，我们大多时候可能都不会在意、关心这个问题。可一旦它与你发生了联系，有了感情，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每次你回家的时候，再也不会有狗狗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迎接你；你想要安静地看书时，也不会有狗狗跑来跑去烦你。它在的时候，你嫌弃它，它走了，你又开始想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