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我离开家乡去到外省工作,动车的门发出一声刺耳的警告声,然后缓缓合上,似乎在告诉我,今后的所有选择和走的路,是另一个人生阶段了,自由而又严肃着。到了这个双肩开始担起责任的阶段,遇到很多困难,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刻,大表哥每次伸出的援手,总会使我忆起最疼母亲的二姨,还有她那辛勤而又坚韧的一生。
二姨生了七个孩子,她是最淳朴的乡村里七十年代走过来的典型妇女,一生都在为儿女操劳着,脚步从未停歇。她跟母亲一样都是短头发,从未留长,这样的发型在每天劳作过后,最容易清洗。她黝黑的皮肤下面,是瘦瘦的身板,个子也不高,骨子里透着不服输的性子。我时常见着她在家里就是光着脚丫,那一定是刚干活回来的习惯吧,脚踩在自家的地板上,怎么都踏实。我对她最深刻的印象,是初中那会到她家里帮忙种甘蔗,她手脚灵活,干活起来一点也不喘气,还跟我笑呵呵的说话。二姨家一年的甘蔗有时有上百吨,她的功劳很大。有一次我跟姐姐与母亲又到她的家里,见到小表姐一面洗着东西一面悄悄抹眼泪,那是她与姨夫又吵架的信号,他们夫妻俩总是吵架,但也总是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干活了,然后天黑了才回到家。母亲好几次跟我说,二姨为了孩子们,几乎天天去地里干活,生病了总说过几天再去看医生。后来我长大,逢年过节偶尔去她家,姨夫会说她在地里,一会就到家了,她一到家,就忙着张罗好吃的给我们。
二姨去世时,我无法赶回去。我忘不了大二那年,在学校宿舍的一个下午,母亲致电过来,隔着万里的声音里带着的那种沉痛的梗咽声,那是哭过之后强忍的平静,然后说出一句:“小妹呀,你二姨不在了。”接着又说:“你爸去帮忙了,我身体病成这样,不能去看她去送她。你不要难过,要好好学习……”我问母亲为何这样子突然,母亲说她在家里病倒,去医院检查出了癌症晚期,才治疗半个月就不行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我的伶牙利嘴失了灵,在这个世界上,最疼自己的人不在了,该怎么去抚慰,就连马上出现在母亲面前抱一下她的能力我都没有,该怎么办呢。想到最疼我们的二姨不在了,心里总空落落的。
在我成长过程的记忆力,母亲在我们面前,从来不吝啬去告知二姨为她做过的种种事情,哪怕是那小到给一小包玉米的恩惠。她总说如果二字,如果没有二姨,如果没有二姨一家,如果不是二姨……这个词汇甚至成了我们刻在脑海里二姨所有的好的代名词。我怀念我的二姨,可我跟二姨的记忆为什么太少,少到只能分几次就说完了,让我不能跟母亲去多说一点。我想,二姨骨子里的倔强和坚强,那些为儿女付出的无私的爱,一定是渗到了所有的血液里,成为她奋斗一生的力量。
那四年,我读完了自己的大学,那四年,每年的清明我都回不了家,亦没能去二姨的坟前上香。在无数雨落的日子里,唯独清明节的雨让我陷入说不清的情绪里,它总是让我感到意味深长。如果说人的一生有太多的不经意,那么就数生老病死这些个字眼最让人叹息了。今年清明节的早晨,又下起了雨,那长长绵绵地细雨,从望不见的尽头落下来,不停歇,连着多少人对逝去的人的思念和记忆,缠绕着活着的人的后半生。
今年清明我终于能回家,坐在父亲的车上,看见路两旁一片片鬼针草的花在风中开得正浓,一棵可以开出好几朵甚至几十朵,雪白的花瓣尤是干净,是那样的神圣。我记得,这美丽的鬼针草除了清明时节开得旺盛,上元节时,是它的又一个花期。人既已去,往后便都是白茫茫的了,但我相信,她们会在另一个地方,如这山野的鬼针草花一般,继续灿烂着。像在跟后人说,那时带在头和手臂上的白布条摘去了,今后看到这一朵朵纯白的花时,便把思念寄托在上面吧,思念越深,它就越灿烂。
看,花又开了,我在想你。
2017.4.9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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