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老王刚完成一场性事——每月向老婆必交的四次公粮之一。

满身大汗的他坐在床边，穿好那条烟灰色的皱褶不平的四角裤，这还是那条新婚之夜的内裤，可是心情却不似新婚之夜那般猴急难耐了，如今的他已经三十又六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被所有人称呼为老王。按说三十六岁也不算老吧，至今未见一丝白发的他还自认为年轻，可是公司那个花白头发的小刘都快四十了，却还被称作小刘；别人叫也就罢了，连自己老婆也这样称呼他，甚至那个正在呀呀学语的小女儿也偶尔学着她妈妈的口吻叫着“老王，我的袜子去哪里了？”真让人郁闷！

“老王，你去客房睡吧！”老婆裹紧了被子，背对着他说：“你打呼噜，把女儿都吓死了！”

“哦！”他拿起了衣服，拿了个毯子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拿出了一支烟，在黑暗中正准备去找寻打火机的手突然顿住，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一个月了，叹了叹气，把烟放回了衣兜收好，害怕第二天被老婆发现。于是他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的什么他也没那么在意，机械地换了几个台，终于停在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相声节目。

“爸，还让不让人睡啊！大半夜的，看什么电视！”是对面儿子的房间传来的抱怨，老王关了电视，还是不能睡去。

于是他做起来，不知到怎么来打发这无聊的失眠。突然，他想起来三个月前父亲从老家过来带过来的自己家酿的白酒，何不用来打发这漫长的寂静。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架旁找到那半瓶剩下的酒，随即打开冰箱找到了剩下的两根火腿。于是，老王就在这燥热的夏季寂静的夜晚，独自一人就着火腿啜着老父亲不远千里带来的白酒思缕万千。

自打小时候，老王就是村里最听话的孩子，他就是隔壁家长总用来教育自己孩子的那个邻居家的好孩子。次次考试班上第一名，每年期末考总是捧回两张奖状回家，家里那土坯砌成的墙面都被贴的满满的，每到过年家里来亲戚总会被夸的洋洋得意，总会被说一些类似于“苟富贵，勿相忘”的话。那时候的他真感觉前途一片光明，人生会无比辉煌。可是后来，上了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曾经幻想的辉煌成了别人的现实，而自己每天忙忙碌碌，碌碌无为的感觉从未丢失。

曾经他幻想过当一个医生，因为他觉得医生救死扶伤很厉害，可是后来发现他晕血，最后就放弃了；他也曾想过当一个作家，没事写写文章写写小说，可是他的稿子总是石沉大海，不见踪迹，再加上当时的女朋友总是觉得酸书生胸无大志，也就为了爱情放弃了，至今心里还有些遗憾，但现在也总也找不回当年创作的热情和灵感；他也想过自己去创业当老板，也曾尝试过，和别人合伙最终以失败告终；于是也就成了现在的小职员，每天对领导和客户点头哈腰当孙子，累死累活，劳心劳力也没见到工资涨幅有多大。他的事业也就如此了吧，快四十的人了，还能折腾个什么花吗！

对于事业他是循规蹈矩地走，像大多数人一样平平庸庸地讨生活，对于家庭他同样也是。现在的老婆是他相亲认识的，从认识到结婚不过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就从两个陌生人到夫妻，从擦肩而过熟视无睹到赤身裸体同床共枕，这对于最开始的他是无法接受的。当年的他认为夫妻一定是要知根知底的人，以至于他的初恋都只找和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想当年闹的满村皆知，双方父母还是那种有仇的世家似的，他老爹当年一万个不同意，拿着扫把满村追着他的样子至今都还历历在目。不过，最终还是没能和初恋走到一起，穷是一个不可抛弃的话题，那么该抛弃的不过是曾经那段深刻的记忆。

经人介绍，老老实实地结了婚，老老实实生了儿子，后来又生了女儿，一起都顺理成章似的，就像人饿了得吃饭，渴了得喝水的顺其自然。他都不会去想和躺在身边的人有没有爱情，存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不知道现在每天忙忙碌碌的工作到底是为了挣很多很多的金钱还是为了实现自己当年那不可一世的梦想；好像大家都是这样生活，我也该这样生活似的，好像如果我不这样生活就不像个正常人似的。

喝着酒的老王好像不知知道是不是在想这些问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想通这些问题。他只知道明天他还要去公司见客户，只知道儿子马上就要中考了，只知道还有五天又得和老婆做一次爱了……

但有时候，他也会迷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去看看远在乡下的父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这么卑躬屈膝地讨好上司和客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敢爱敢恨！

他真的不知道，以至于他只记得自己叫老王，而忘记了原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