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来了,柳枝软了,杏花开了,排排房舍掩映其间,空气里都流动着新鲜和活泼,清明节到了。
家乡有清明吃薄饼的习俗。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年过清明,老祖母都要想方设法淘换白面,张罗着为我们姐仨烙上几张白面薄饼,卷上新割的春韭,白面饼绵软香甜,韭菜清脆新鲜,平时不见白面的我们,狼吞虎咽,老祖母在一旁不停地嘱咐:“慢点!慢点!别噎着!”
几张饼下肚,还没回过味来,桌上已经空了。看看在一旁笑话我们的老祖母,看看空了的盘子,后悔不该吃那么快。要吃上这么好的白面饼,得等明年的清明了。
记得我刚上小学时,家里也搬进新家不久,五间土坯茅草房,房子虽然小,可院子很大,两棵才栽的枣树,枝条刚返青。房后是排杨柳,淡黄色的树枝披拂着,怎么看也是一幅画。
母亲脸上总挂着笑,母亲年轻时很美,不是漂亮,是美丽,是大眼睛高鼻梁的大美人。新生活刚开始,一切都是新的,茅草房的泥土气息都是新鲜的!
一进胡同,就闻到烙饼的香气。那天是清明,早上祖母就嘱咐了,晚上吃烙饼。我咽着口水小跑着往家赶,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果然,祖母和母亲正在伙房忙碌。祖母和母亲一辈子没吵过嘴,可有说有笑一起操持家务的时候并不多。婆媳俩一主内一主外,分工明确。那天是周末,父亲回来,又是节日,婆媳俩一起在厨房烙饼,等我们回家。
我一探头,母亲正从锅里烙好一张,甩在竹篮里。焦黄的饼皮,散着烤酥的面香。看见我,母亲说:“先做作业去,等会烙好了一块吃。”我是最听话的,尽管口水都流下来了,还是乖乖地到东头那间有桌子的屋里,铺开作业写起来。
开始还惦记着外面的烙饼,后来就专心做起作业来。
等作业做完,想起今晚的烙饼,赶紧跑到堂屋,一看,妹妹和姐姐坐在桌子边,吃得正香。没有人叫我,她们都快吃上半张了,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我转回东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一会听到母亲叫,你们都吃饱了,怎么不见二妮呀?她吃了没有?一边往我这里走,喊着:“快去吃饼,都快凉了。”我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
全家人都围到我身边,姐姐挨了训,母亲也检讨,她们都忘了最早回家的我了。姐姐以为我还没回来,母亲和祖母忙着继续烙饼没注意,那是一个孩子们闻到饭味就走不开的时代,谁会想到我这么敏感呢!
那天我格外受到照顾,可着肚子吃饱,还另外补偿了一个红皮煮鸡蛋。父亲晚上串门,特别带上我,又在别人家得了几块糖,到睡觉时,高高兴兴,早忘了开始的不愉快了。
以后,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再往后母亲生病,家里经常悄没声地,全家人开怀大笑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现在想来,这是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时期。多少年过去,家里都没有那年的清明节人那么全,过得那么快活。
到我参加工作,母亲病体难支随父亲住在单位,姐姐出嫁了,妹妹上大学。清明节只有我回老家,陪老祖母过清明。
祖孙俩在小饭桌前对坐,祖母烙了饼,还用韭菜炒了盘鸡蛋。饼烙得又薄又软,卷上鸡蛋,真香。可我吃了两卷就感觉饱了,老祖母也随着放下碗筷。看着剩下的饼和菜,觉得有点落寞,又说不上什么来。
听得邻居门响,长林哥的大嗓门传过来:“孩她娘,饼烙好了吗?我买了猪耳朵,叫过孩子们来,开饭!”一阵欢叫声传过来,老祖母笑着说:“长林家这几个孩子,简直像小猪一样,就知道吃!”那口气与其说是嘲笑,还不如说是羡慕!
后来老祖母去世,清明节很少回去。老房子也易主,只能远处看看,不好意思打扰人家。树都伐了,正房也改建成红砖瓦房,气派多了。
薄饼如纸春韭青,少年清明。今又清明,故园不见故人影。没有了老祖母的故乡,成了回不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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