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在树梢,人们对着搪瓷小碗乞讨 。
深秋的天空被浓墨重彩的点了一笔,黑压压的云坠在每个人心头,压得来来往往的人上不来气,城市死一般寂静。不久,飘荡的秋雨,细针一般,刺在人们身上,毫不留情。雨来得突然,以至于好多人没有备伞,只得顶着风雨,埋着头,快步走。当然,没人会注意某个缩在街角赏雨的乞丐。
乞丐抱着搪瓷小碗,打满补丁的深绿色军大衣下,只有一件布满汗渍的跨栏背心,盘着腿,时不时搓搓残缺的左裤腿,这裤腿早被磨的锃亮,有些透光。脚上仅剩的一只布鞋,也是千疮百孔。他摇晃着上半身,前后,左右,乐此不疲。嘴里哼着劳动号子,开心了便又呲出所剩无几,早年前被烟叶染的发黄的牙。他长的不好看,左眼大,右眼小,鼻子也有些歪,可能是打群架的后遗症。不难看出,他也上了岁数,手背上,脸上斑驳着时光犁出的地,蛛网一般错杂着;岁月化作担子,压弯了本该挺拔的背脊;手指有些许老茧,指甲盖里净是泥垢,脸上胡茬横生,头发更不必说。
他就坐在雨里,默默的感受,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场甘霖,他虔诚的沐浴着,伸出手,感受着天使的眼泪在他指尖流淌,珍惜了老天爷给予他的每一滴雨水。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放大他脸上的皱纹,他便顺势抹了把脸,洗了头,也算得体了一点吧。
有的人看不下去了,丢给他路边摊五元一把的伞,他也不客气,笑着收了。他缓缓撑开伞,是一把红色的伞,旁边商店的灯牌射出的光透过雨伞,映在他脸上“红光满面”的。他举着伞,抬头看着,看着雨滴打在伞上,化为水珠,滚滚落下,从伞的边缘纵身而跃,最终激起一小片涟漪,化为乌有,他一遍遍的看着,仿佛这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我渐渐地忘了,他应该是个乞丐吧。过路人丢给他几个硬币,几张零钱,他也只是不紧不慢的揣进兜里,道一声谢。从不像其他乞丐那样,低头哈腰,无限放低姿态,甘愿沦为人人唾弃的存在。
他有了钱,便去街边馒头店,买上两个大馒头。他在门口等着,没有进去过,也没有人愿意让他进去。他等着最热乎的馒头。每次,他只吃馒头,从没有人见他买过榨菜,或许他知道,五毛钱一袋的榨菜,远不如八毛一个的馒头来的实在。嚼着馒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简单的幸福,实在的幸福,热乎乎的,香喷喷的,甜丝丝的。
他也慢慢成了小区里的的一道风景,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人惦记他,只是时候长了,看他看得顺眼罢了,他不在,便觉得街角里空落落的。
可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那天也是阴天,人却不多,突然的一声尖叫,打碎了死寂。“儿子!”,一位母亲撕心裂肺的叫着,她趴在地上,手背擦破,鞋掉了一只,可眼睛还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她的儿子被人贩子抢走了。那样突然,没有征兆,她只是被推了一下,儿子就被抢走了。周围的人看着,喧哗着,辱骂着人贩子,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相助,人贩子带着笑,拖着孩子,走了。突然的突然,乞丐从地上跳起,直直奔向人贩子,眼里也没了那种随心所欲,他奋力一跃,扑倒了人贩子。人贩子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跑了,他眼里呲出怒火,燃烧着,他狠狠地踩了乞丐,踢了乞丐,撒足了气,才骂骂咧咧的跑路了。乞丐在地上呻吟,人们安慰着女人,又不时看向乞丐,没有人愿意帮助乞丐,它们认为不管乞丐做了什么,也终究是乞丐,身上的臭是洗不掉的。乞丐也不说什么,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人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之后,眼神又变得无所谓起来。人们只是比以往多给了他几块零钱而已,包括女人在内。乞丐还是原样,攥着几张发皱的毛票,只买馒头,幸福的馒头,只不过这次,他的手攥的更紧了。
可从那天往后,大家便发现了异样,风光的乞丐安静了,他变得嗜睡,一天要睡上十几个小时,常常忘了乞讨,忘了吃他幸福的馒头。每天为数不多清醒的时间,也只是眯着眼睛,斜睨的来来往往的路人,眼神里的不屑不易察觉,更多的是释然与讽刺,他好像看清了什么,又好像迷失在那里了。
有一天人们发现乞丐不见了,地上的搪瓷小碗扣着,墙壁上只留下了一个粉笔画的笑脸,和乞丐多么像啊。没人知道乞丐去了哪里,或许他去了另一条街乞讨,抑或他攒够了钱,打算远足。人们等着他,一天,两天……没有人再见过乞丐。
只有乞丐知道,他没有走,他永远在这条巷子里。他只是厌烦了尘世的聒噪,憎恶着人们虚伪的同情,他想改变,可他无能为力,他只是一个乞丐,于是他扣起搪瓷小碗,发誓再也不出来,为自己扣住一片天空,没有云,永远湛蓝的,就像他一样。
有的人,只有消失了,才会被惦记,被虚伪的惦记,不带情感,只是顺眼。
我向乞丐乞讨,乞讨着最纯粹的,最真挚的,最清澈的,被人们遗忘的,最后一汪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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