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大三。逢暑期到广州实习,借宿堂哥租住的两房一厅。
工作不算累,但往返交通的精力损耗,让人回到住处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无力。即便再撩动人心的饭局和聚会,都燃不起激情兴致。一周七天,上六天班。上班的日日,必要在地铁和公交的拥挤人群间熬三个多到四个小时,莫说出去放松放松,最大的放松莫不过乖乖回家,早睡养精力。否则,这第二日上班的舟车劳顿靠什么来供养呢?
读大专,早我一年毕业的阿莲,在这方面比我幸运。她实习时,公司统一安排住宿。正式工作后,又找到四位同乡一同租房。住处离公司也就30分钟的地铁车程,平日里几乎不加班,都能很早回去,闲暇时间富足。我偶尔的空间更新,她总是很快评论回复。
落花流水,我们从QQ说说,阿莲得知我人在广州。
和从前一样,她又是主动联系我,和我聊聊近况。这次我俩离得算近,她让我出来聚聚。工作岗位性质不同,时间凑不齐。那时,她在服装代理公司做销售督导,我在地产物业做人事文员。周日我放假,她跑店,工作日我上班她调休,怎么也凑不到一块。
几通电话来回,该寒暄了解的近况都说了。余下便是每日细碎小八卦的闲扯。后来,为赶毕业论文,每晚她来电我都草草几句便说要忙论文,就挂了。
近一周昏天暗地查资料码论文,邮件按下发送键那一刻,一颗石头落地的轻松感被我记到了QQ说说上。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手拿床头的睡衣正往房间门口去那会儿,电话响了。
“菊啊,论文搞定了啦?”阿莲在电话那头高兴地问。
我煞有介事地笑答,“哎哟,消息灵通嘛。”
阿莲接道,“这不是看你发QQ说说了嘛,哈哈。要不要庆祝下?”
“哈哈,庆祝啥呀?你要请我吃饭咩?”
阿莲嘿嘿地说,“好呀,什么时候,吃什么?”
“开玩笑啦,我俩时间都对不上,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啦。”我担忧要赴局地说。
阿莲忙说,“下次都什么时候了,就明天吧。”
“明天?大姐,我明天要上班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下班来回路上,差不多要花四个钟的时间,哪有力气再出去。回来太晚,我明早就起不来啦!”我分析道。
她倒是想出了将就我的法子,“你不是在新造公交转地铁,我就去那边请你吃饭。”
虽多年未见,早已习惯她这般的我,也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回道,“要不然就算了,你这样太麻烦。”
“不会啊,我上下班坐地铁就行,没你这么远。就明天了。”她随即接话打消我的顾虑。
落花流水,我们电话那头,一个距离阿莲有点儿远的声音飘进电话里喊,“阿忍,又跟哪个靓仔聊天了?去帮我看下洗澡水好了没有。”
阿忍?好奇怪的名字。好奇的我便问,“阿忍是谁?这么搞笑的名字。”
“等下”,电话那边的阿莲应到。
走路的脚步声听的分明,不一会儿,改成了呐喊。阿莲像是冲刚才喊话那女的方向,“洗澡水好了。”
“喂,阿菊”阿莲回到我们的对话。
落花似你我重复刚才的问题,“阿忍是谁呀?”没等她回答,抢着说,“不会是你吧?哈哈……好诡异的名字”
“哦,还记不记得,初中你刚转校过来,你们三班的那个燕子。”她不忙地问。
“知道,之前还跟她住过混班宿舍。”记忆被瞬间调动的我,想都不用想就答了。
“就是她们那几个给我起的花名啦,叫着叫着就习惯了。”阿莲似乎完全不在乎。
“阿忍?什么鬼?好难听呀,你们儋州话吗?”我追问。
“哈哈,不是。欸,你明天几点下班?”她转话问我。
“正常都是六点,一般不加班。”
……
就这样,我们相约明日下午六点四十在新造碰头。
也巧,那日下午赶上办员工生日会,忙着就忘了给阿莲电话告知一声,可能会迟些到。弄完后已是六点二十,赶忙给阿莲去了个电话。
没想到,接我电话那会儿,她已在新造等我。我那时也少根经,听说她已到还惊讶感叹,“这么早,我还没上公交车呢?”
她忙说,“没事,我就在这个新造的大石门旁边等你。”
许时习惯了她这般,去新造的公交上,我竟没心没肺无半丝歉意,与同车的同事一路聊天说笑。车行约莫四十分钟后,听见报站提醒“下一站,新造”,我回神意识到自己还有约。便紧盯前车窗,寻石门踪影。到站,车停,在新造大石门旁下了车。
我环顾石门四周,试图找出几年未见的阿莲。两圈目光巡视,都没找到,正准备电话问问,眼光不经意间就瞟到了石门正对着的马路对面。那个身着浅绿色连衣裙,微仰着头,朝着与我坐车来时方向相反的公交车,目光认真地看着落车的乘客,时不时还跺一跺脚,俯身手掌拍打小腿,像是驱赶蚊子困扰。
虽只见侧脸,我一眼便能确认她是阿莲。那样子,像极了读书那会儿,她捧着打好的饭,在饭堂门口、人群之外,等一同前去的其他同学一般。
与你,我们皆流水我挥手喊了两声,她好像没听见,打完蚊子,依旧微仰着头,试图在经停的公交车上找我。拨通她的手机,即刻被接起,第一句完全不带急躁,缓缓地问:“到哪儿啦?”倒是我性子急了些,声音明显大过她地答道:“喊你两声啦,都没听到吗?我在马路对面。”话毕,她这才转过身,也挥挥手给我回应。看着左右没车,她小跑着过来了。
“转型淑女了呀?”头一回见穿裙子的阿莲,我笑着问。
她略带害羞,“哪有,这不是很热么,穿裙子凉快些。不过坏处是,惹蚊子。刚站在哪儿,快被蚊子咬死了。”
“你干嘛站哪儿呀?我是从这边下车的。”
“我又不熟悉这儿。这不是怕你下车没见到人,跑了吗?哈哈哈……”
“怎么会呢?傻啊。吃什么呢?”
“不知道喔,你想吃什么?”
“我也只是下班转车经过这儿,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我们边走边看,两人都没确定的主意,顺道就走进一家小炒店。
找了个距离空调近的位置坐下,点完菜,打发走候着的店员后,她才仔细打量了我一翻,“菊,你是不是瘦了呀?”
“没有吧,我不是一直都这体型嘛。”话一出,猛然意识到,原来我俩不是两三年没见,而是足足六年没见了。她认识我那会儿,还是我有生以来最胖的时期。
于你,我也想流水有情与她初识,是在我们同校同级不同班的初中时代。对于我这种,能从普通班凭一考跃进重点班,还能多次霸占年级成绩排名前三,而后成绩随心情大落,久久徘徊在年级13~16名,有点儿校园大起大落式风云人物感觉的人,她有种莫名的尊重和迁就,正如极大多数的我们,对待公司上级那种感觉。
我们相识是个缘分。
我俩均因开学报到晚了,所属班级的宿舍住满了人,不得不住进混合宿舍而得以相识。这不同班级的人一混合,我们的关系便从陌生室友开始。
完全不记得,我们是如何开始与对方讲第一句话的。似乎所有陌生室友间的感情,都从关灯后的卧谈会开始。而她又是常被调侃的对象,知道她,也是早早便发生的事。
因我成绩好,开学不久便在大会上领了奖学金的缘故,一起住着混合宿舍的小伙伴对我自然也不是完全不知晓。
知道你是谁,并不意味着能和你成为朋友。尤其是对完全陌生的好学生来说。
对待成绩好的同学,其他同学永远极其分明的分站两种位置。一种是,经常与成绩好的同学一起,出没于教室饭堂宿舍及图书馆,但无论怎么努力,成绩永远都在中等或中下。另一种,刻意与成绩好的同学划清界限。他们永远是下课最积极,冲饭堂最早,回宿舍洗澡最勤,却总是最晚到教室,最不安分上晚自习,霸占成绩排名尾部的人。
阿莲是特例。
她来自平均成绩最差的9班。平日里,她很合群。与班里的姐妹们一同,每每下了晚自习就回到宿舍楼对面的小卖部,守着电视看综艺。几乎日日与她们一同踩着上课铃的点儿,从宿舍,途径我们1班,匆忙跑去课室。
特别的是,她是那个姐妹团中唯一一个,主动问过我习题的人。
在与她讲习题的交流中,我发现,她是个用心学习的人。只是很粗心,但习题考的基本原理都懂,也会触类旁通。
果不其然,在期末分班大考上,她进了重点2班。
因学校离家远,另一个新学期,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晚到学校报到。同样被分配至混合班宿舍。这次,也有阿莲。
新学期,我们的关系近多了。她在新班级有了新的合群体,还与班里成绩极好的同学做了同桌,不知不觉成了那种与成绩好的同学如影相随的人。或许正因如此,我和她之间的共同话题多了。话题越多,关系便越熟络,熟到同睡。
原睡在我隔壁床铺的女生,记不清是何缘故搬离了混班宿舍,我便邀阿莲从下铺搬上来。随后又自作主张,把床铺两两合并,成了和她同睡一张床的人。时间流水,彼此间的生活习性,也愈来愈了解。
她是个十分贴心,照顾人的性格。每每晚自习我尚未下课(利用晚自习时间,拖堂讲习题,是重点班老师们不约而定的习惯),她就帮我挂好了蚊帐。就像一起吃饭,我还没坐稳,她就把两副碗筷先挪到了自己桌前,按广东人到店吃饭的习惯,用热水将碗筷都烫了一遍,口里还念叨着,“天气好热,你脸上都冒了些小痘痘。等等多喝些凉瓜汤,下下火。”
与你,流水被感有情许是多年未见,电话聊多了。如今见了面,话却不似电话里多,多半时间是低头吃饭。
对面坐着的阿莲,就头发短了,其余都没变。还是会和之前挑剔学校食堂饭菜一样挑剔小炒店的饭菜,与之前喜欢说说班级里的小趣事一样言说办公室里的小见闻。与之前一样节俭,点的菜,能吃完她就尽量收尾吃完。
这顿饭,吃的还挺快。不过30分钟,眼看差不多了,她问我要不要加菜。肚子见饱的我回道,“我饱了,看你还要不要加。”她摇摇头“我也饱了。”便默默起身,离桌向柜台走去。低头嚼着鸡肉块的我余光见了,抬头喊道,“欸,你真请客呀?我开玩笑的。AA吧。”
她回过头,右手一个抛物线弧度似的由内向外一挥,笑着说,“你不是在实习嘛,正式工作了再请我吧。”
出了小炒店,我俩一道往地铁口去。这路挨着旁边的村,下午开始便有不少卖自家种的青菜和水果的老太太在路边上摆地摊。阿莲一路走,一路瞧,看见有一奶奶的番石榴不错,便随口询了价。
“一块五。”老奶奶笑答,接着继续推销说 “很脆很甜的,没有农药。”
阿莲侧脸对我说,“好便宜呀,比我住的哪儿便宜多了。你要不要买?”
我这人一般不买水果,都是堂哥买什么吃什么。压根不知售价,只能很懵地问了句,“很便宜吗?”
“是呀,我买一些吧。”说着,她蹲下身去挑,选好了4个。
“够了,就这些吧。”
老奶奶接过阿莲递给她的袋子,“这么便宜,多卖点儿嘛。这个放一个星期都不会坏的?”
“就这些哈。够了,称一下吧。”阿莲没再继续挑了。
懒得拿,我就没买。等阿莲付了钱,我们继续往地铁口去。
走离老奶奶摊位没几步,她将装着四个番石榴的袋子举起至平肩处,问我,“要不要给你两个?看着很新鲜。”
我皮软劲来了,“懒得拿了,算了吧。”
“那好吧,我拿回去分给燕子她们一人一个吧。”阿莲一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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