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有许许多多的风雨,有许许多多难以忘怀的事,有的已被历史的风尘淹没;有的却根深蒂固融入你的血脉、植入你的骨子里,让子子孙孙去传承去发扬 ,永远铭记于心。
而我所最关切,永铭于心的,莫过于那些深埋荒郊野岭的一块块冰冷的祖墓墓碑,它们记载了我家族的荣辱兴衰;无论荣耀与繁盛、衰败与卑微,它们悄无声息毫无例外地一一向我证明——关于我祖先的曾经;让他们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日渐清晰、丰盈,并让我永远铭记祖先的苦难、荣耀和引以为豪的历史。虽然他们离我已很久远很久远,如果没有文字记载 ,只是口口相传,他们或许就是一个传说。但作为他们的子孙,我的身体里始终如一流淌着祖先的血脉,它是任何人间风雨、世事沧桑无法改变的。在这个世界上,凡是有点骨气有点血性的人,谁都不可能忘记祖先,更不希望自己的祖先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窝囊废!
骨子里的荣耀每及清明,除了要给祖先的墓地除草,砍掉那些胡乱生长的野树,小心翼翼地加上几坯土,然后用水或树叶子,将墓碑擦拭干净,于是慢慢蹲下,从墓的碑文去追寻我的祖先,追溯他们的根源。我是以十二分的虔诚,从那些被风雨侵蚀或剥落或模糊的墓碑,逐一反复辨认和推敲那些尚存的碑文,逐一去揣想我的先祖,他们是否是于乾隆元年抑或更遥远的某个朝代,他们身穿当时的官服,感慨万千,离开桑梓,与亲人作别,与相送的父老乡亲挥手告别。于几千里之外的浙江绍兴府马不停蹄驾着马车,或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徒步行至柳州府,继而沿都柳江逆流而上,后岔入武阳江,来到曾经蛮荒之地的黄金武阳县衙赴任。
我的老祖宗在武阳县衙繁衍了一百年、一千年,甚或更久远,久远得似乎是传说。有关于武阳县衙为官的种种,我只能是从先辈口口相传的点滴去猜测去揣想 ,曾经的很大很肃穆的古墓,都被埋进了历史的黄沙。听说,20世纪六十年代,我老祖宗的那些古墓依然是存在的 ,只不知是哪一年兴建黄金中学,把那些在规划范围内的祖墓全部夷为平地,侥幸逃过劫难的一些零星古墓 ,亦因为几十年无人祭扫 ,被人当作“无主”古墓推平作了耕地。后来只听家族里一个堂侄说,七十年代初他从四堡到黄金中学读书,还看到过很宽很高的墓碑,被人们当作架过小沟的石桥 ,也有用来作沟边洗衣的捣衣石板,上面依稀辨认得出是陈姓人家的墓碑——但确实不知道是老祖宗的墓碑。再说,那时候也不当一回事,因为当时活着的人都随时面临死亡,区区几块墓碑的损毁或消失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呢?
骨子里的荣耀依据四堡现存祖墓墓碑记载,以及先辈相传,我居住四堡的老祖宗大约是乾隆年间由黄金武阳沿四堡河逆流而上,迁至四堡山脚。听说他的父辈只余兄弟三个 ,两个同时进入四堡,一个留在黄金武阳。那时候我的祖先应该已沦落为破落户。要不听说留在黄金的那个老祖宗,他就住在青明山脚的安堂山,整日靠编织竹筐、撮箕,还有挖木瓢来维持生计。他一生穷困潦倒,连娶媳妇的碎银也没有。这种悲惨的境遇,是从浙江绍兴府穿着官服来黄金武阳县衙赴任的老祖宗做梦也想不到的。他的名字我从无知晓 ,他墓地没有墓碑,只是口传他叫“挖瓢公”,或许与他混饭的手艺有关吧?但是我的“挖瓢公”的墓地是块风水宝地,他死后不用人埋,而是蚂蚁给垒起了一个坟冢。他象个大字仰面朝天,他看到了云彩,层层叠叠的云彩布满了天空,他一再辨认,哪一朵是浙江老家飘来的,可他眼前一片模糊,他既听不懂乡音 ,更无法辨认故乡的云……他的身子很轻很轻,宛如一片云,向遥远的故乡飘去……当他从四堡闻讯赶来的子孙,准备给他重新整理墓地时,被风水先生拦住了。“这是块好地呀!’南蛇吐信,蚂蚁搬坟。’后代不是坐轿当官,也是大富大贵!”长发及腰,留着白胡子,仙风道骨的先生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时至今日,你到黄金一带一说起安堂山“蚂蚁搬坟”,人家就会跟你说:“那是四堡山脚陈家的祖墓,风水宝地呀!”
至于那风水先生的话是否应验,只有土改前,悬挂于我四堡老屋正门上的那块牌匾“官宦之裔”可以回答了!遗憾的是,当时已被焚毁。而其实,“蚂蚁搬坟”那个老祖宗,他本身亦是官宦之裔啊!世事无常,谁能看清身后事?
说说我从黄金迁入四堡的另外两个老祖宗吧?两兄弟,一个娶妻生子,一个终身未能婚配。娶妻生子的老祖宗,是入赘给山脚廖家,他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陈日高,延续陈家香火;一个廖日生,延续廖家香火。这些,在葬于地吴背(井水上面)的老祖宗廖氏墓碑上都有清楚完整的记载,绝非杜撰。
骨子里的荣耀陈日高(生于乾隆癸巳年—1773年)葬于四堡中心校背“鲤鱼尾”的地方 ,他的父亲没有发现立有墓碑,因故至今无法辨认。自日高老祖宗延续至今,我们山脚陈家,已繁衍十一代人,算现居住和出外经商、工作,以及迁居省外的,迄今,已有300多口人。
人世间的风雨,可以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淡忘;刻于墓碑上祖先的脉络,也会斑斑驳驳,但追寻祖先足迹的脚步一刻没有停下。
“志欲光前惟是读书教子,心存裕后莫如勤俭持家。”这是我们陈氏后辈子孙当以谨记的座右铭。
每一年,我都怀着敬仰、崇敬之情,跪拜于祖先墓碑之前,焚上一大把香,烧上一叠纸钱,任烟雾缭绕;碑文上的所有记载 ,以及一直深藏于脑海里的记忆 ,无时无刻不再敲打着我、激励着我,让我为之热血喷张、心潮彭拜!
父:陈日高:登仕郎(清朝正九品)
子:陈守箴:登仕郎(清朝正九品)
陈谨箴:登仕郎(清朝正九品)
曾孙:陈汝襄:州判(清朝从六品)
玄孙:陈绍徽、陈绍经(开明乡绅)
……
掀开祖先这一页厚重的历史,抹去被岁月蒙上的尘埃 ,我看到了祖先曾经的荣耀,这是诗书传家、耕读为本、勤俭持家的家风。作为他们的后世子孙,我们将永远铭记他们曾经的苦难,他们与日月共辉的荣耀!
骨子里的荣耀文:陈三学
2019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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