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无情梦萦魂

作者: 花与俗 | 来源:发表于2019-10-19 23:28 被阅读0次

春风无情梦萦魂

                            文/阿春

若问襄阳城内哪家姑娘过了十七还待字闺中,大概还说得上来那么几个。但若谈起来,问哪位姑娘都将近双十年华还未嫁人的,那恐怕就只剩下左丞相家的小姐许紫烟了。

许家世代为官,许家小姐紫烟绝对算城内能称道得上的温婉女子,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偏偏生得一副丑容,成了襄阳城中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笑料。他们都认为,除非天下男人齐齐瞎掉双眼,否则许大小姐绝不可能嫁人。

  “小姐,这……”许紫烟的侍女阿萝气愤地将人们的话转告主人,“这些人真是无聊,我们小姐怎么会在乎那些臭男人的眼光呢。”

  “当然,本小姐不稀罕。”许紫烟毫不在意地一甩袖子,显然心情极好,“阿萝,有李郎的消息了么?”

人们都传言许紫烟长得极丑,所以被男人嫌弃,殊不知她心气很高,来提亲的媒人均被她拒绝,竟是因为这个姑娘早就将心许给了别人。此人姓李名白,字太白,是一个云游的书生,偶尔也作些小诗。

“听旁人说他现在也算是名扬天下的少年诗人,性情豪放不羁,整日云游四海。他不回来也罢,人各有志,他的志向也许就是云游这大好河山罢。只是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是否记得我们的约定呢……”许紫烟眼眸微眯,她的眼睛原本就很大,像极了狡黠的狐狸,透出三分灵气。倘若没有眉间的疤痕,必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这道旧痕,思绪也随着它回到了过去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初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望着窗外的满树桃花,女孩的心中也充满了欢喜之情。她兴冲冲地奔下楼来,拈起一朵桃花,在鼻间细细嗅着。正当她抬起头时,却看见几步之外的桃花丛中,有一少年,他的脸隐藏在这一片盛世桃花中,向着她微笑,他的眼中,仿佛藏着一整个春天。

许紫烟看得呆了,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若此时有人能看得到这一幕,一定会为之惊叹,好一幅才子佳人图!

“在下姓李名白,字太白,敢问小姐叫什么名字?”那少年笑了,宛若温柔的风。

“奴家姓许,小字紫烟,公子唤我紫烟就好……”

许紫烟回忆着幼时与李白初见的情景,眼中渐渐有了泪花。她苦苦等待他的归来,因为他们曾经有过约定,李白承诺她,待她长大,就来娶她为妻。 可是这么多年,他却一直都没有回来,只有他的 诗在江湖上被人传诵着,一直传到她耳朵里,也传到她的心里。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是啊,若是为了迎接你的话,我又怎么会觉得路途遥远呢,李郎,你何时才能归来呢?

“小姐,小姐,”侍女阿萝走了进来,“老爷说有要事找小姐,要我带小姐过去。”

“该不会又是宫里那些劳什子宴会吧?”许紫烟皱皱眉,不满地道。

“不是的,小姐”阿萝笑道,“是小姐最想听到的消息呢。”

“是李公子,李公子回来了,现在正和老爷在堂上交谈呢。”

“啊,李郎!”许紫烟惊呼一声,她突然觉得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慌乱地描了描眉,插上一支步摇,提起裙摆,便匆匆地向着正堂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到了正堂,许紫烟果然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李郎,他与她的父亲面对面站在堂前,似乎不是在叙旧,而是在商讨着什么。令她疑惑,甚至有些惊惧的是,二人面色严肃,而且都没有笑容。许宗璞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仿佛隔着数座山川。

“父,父亲……”

“烟儿,你来了,正巧最近李公子回来看望你,方才父亲与他商量,把你许配给他为妻室。从今往后他都暂居在我们家里,你意下如何?”许员外看着女儿,目光中尽是爱怜。

听到父亲的话,许紫烟突然觉得非常难以置信,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瞪大了双眼,接着,脸上绽放出灿若春花的笑容。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转身望向她未来的郎君,李白站在门边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对父女,却没有提出异议,而是默默站着,似乎在想些什么。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对她说一个字。

“李郎,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日子过得好不好?”走出正堂后,许紫烟小跑几步追上李白,兴冲冲地抓住他的胳膊,娇嗔道。

“唔,还可以。”李白看了她一眼,轻轻挣开了她的手,独自向前走去。

“李郎……”许紫烟突然感到怅然若失,浑身都没了力气,刚才那种愉悦的心情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地一干二净,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

直到入洞房前,她都没有再见到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明明是她期待已久的婚事,是大喜的日子,她却觉得有点悲伤,心里沉闷闷的很不是滋味。在父亲为她提婚的那日,她一个人慢慢地挪回了她的绣楼,在最初的兴奋与悲伤冷静下来之后,她无数次地设想过今天的情景,也猜测过为何李郎对她如此冷淡。但无论怎样猜测,她都找不到答案。

恍惚间,有人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向洞房走去。

大红盖头被掀起来之后,李白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他面色平淡,一点都没有大婚的喜悦。

“喝吧,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他异常冷静地把一杯酒递给许紫烟,看着她喝下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今天很累了吧,你早点休息。”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当年是你答应我要回来娶我的,明明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却要这样无情地抛开我……”许紫烟终于忍不住了,她扯住李白的衣角,强行与他对视着。这些天她心中的疑惑,悲伤和愤怒在此时如暴风雨般宣泄出来,“难道……难道你也嫌弃我面上的这道疤痕么?”

许紫烟清晰地记得,幼时李白带她在桃圆中穿索,在溪边诵读诗书。但是一日,他带她如往常一般去桃花溪时,她不慎跌倒,额头不幸磕在山间的岩石上,留下了伤痕。她花一样的容颜就这么毁去了,那几日,她始终以泪洗面,但是李白听说她为这事而烦恼之后,来到她的绣楼下,对她许下承诺。

  “紫烟妹妹,你不要哭,待你长大成人后,我李太白一定会来接你,我要娶你为妻。”

  那时的话,一直在许紫烟的耳边回旋这,仿佛那就是几日之前的事情。但是其实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啊,信誓旦旦的那个人,他也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懵懂少年了。

“我与许员外约好,若娶了你,他就会带我接触上流社会,我就有了做官的机会,对不起,娶你是为了我的仕途……但是我会对你负责的,你不用担心。”李白低下头,将衣袖从许紫烟的手中抽去,转身欲走。

“……”许紫烟愣住了,她再次看了看他的脸,确认他没有骗她之后,她发出了一声悲伤的嚎叫,“你,你给我滚!”

李白为她掩上门,他靠在门上,听着房内暴风雨般的哭泣和抽噎声,还有狂躁的摔东西的声音。他仅仅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泰然自若地离去了。

“小姐,您有一个多月没跟姑爷说句话了,真的不要紧么?”阿萝将一杯碧螺春放在许紫烟面前,担忧地道。

  “你们姑爷最近在忙什么?”半晌,许紫烟把眼神从书上收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悠道,“无妨,无论他忙什么,都不关乎我的事情了。”

李白恰巧经过她的房门外,听到这主仆二人在谈话,先是颇感兴趣地停下,侧耳听了听,突然冷不妨地听到许紫烟的话,他皱了皱眉,有些黯然地离去了。

  “阿萝,陪我出去走走罢,听闻这两日水云阁的胭脂又出了新品呐。”

  许紫烟换了一身青色纱裙,随意将头发倌了一下,嫁给李白后,她并未作妇人装扮,也没有将头发梳成时兴的妇人头。在最初的悲伤中走出来后,她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许多,根本不似双十年纪,巧笑嫣然,眉际舒展,顾盼神飞。

“这是哪家小姐?”一路上纷纷有人发出惊叹。

“许员外家的小姐啊,那位前朝丞相的孙女,许紫烟。”

“就是那位一直未嫁的小姐吗?听闻她是因为容貌丑陋吓坏了男人,才会一直嫁不出去,如今看来,这传言真是恶毒啊。”

  “紫烟,好久不见,你变了好多啊。”许紫烟俯身挑拣着胭脂,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她微皱眉,抬头一看,立即转怒为喜道:“文守,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正是崖骐将军常远彬,他战功赫赫,年纪轻轻便被予以重位,当时有传言说,他是当今天子的私生子。这样的男子,当然获得了许多名门闺秀的喜欢,但他却偏爱许紫烟,在她十五岁那年曾表白过一次,遭到拒绝后便离开了襄阳,这些年一直在镇守边疆而没有回来,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想你了,回来看看你。”常远彬温柔地替她抚了抚额上的乱发,“听说你嫁人了,是他?”

“嗯…”许紫烟沉吟道,“是父亲为我作主的,而李郎为了他的仕途于是娶了我。”

“什么,这浑蛋!”常远彬怒道,“名利算个甚,明日我就进京上报皇上,叫李太白这厮这辈子都别想当官了。”他心痛地看着他深深爱着的女子,当年他立下平复匈奴之乱的战功后,春风得意,仗着酒醉向许紫烟表白,却被她拒绝了,虽然他们一直关系都很好,但许紫烟只把李远彬当作兄长看待.被拒绝后,常远彬便黯然离开,一去便是五年。

“没什么,其实我也已经想通了,所谓爱什么的,无非只是我一个人的妄想,始终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李郎对我很好,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许紫烟惨然一笑,“天色不早了,文守,送我回去吧。”

常远彬点点头,一边悄声安慰着她一边搀扶着她往回走。距离许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在外徘徊的李白。他愣了一下,挑衅般地笑道。

“哟,这不是李兄吗?”

李白听到小厮报告说夫人跟丫头阿萝去了街上,见天色渐晚一时兴起想去迎接她们。还未走出几十米,就看见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搀扶着许紫烟缓缓地往他的方向走来。与他不同的是,男子浑身透着一股子刚毅之气,他与紫烟并肩走着,竟显得分外般配。他突然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看着这两个人,心里越发的不舒服。

“在下姓李名白,字太白,敢问阁下是谁,又与我的夫人有什么相干?”

“既然李兄都这么说了,我就直白一点,在下常远彬,字文守,倾慕紫烟小姐已久,听说她嫁人了,特地回来看望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常兄,紫烟是我李某人明媒正娶的妻子,若你没有别的要事,我就接她回去了。”李白看向许紫烟,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紫烟,咱们回家吧,天晚了,小心着了凉。”

被握住手后,许紫烟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自己。但看到李白对着常远彬嘴角露出的讽刺笑容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她无奈地看了常远彬一眼,顺从地向李白的方向挪动着步子。

回去的路上,李白一直牵着许紫烟的手,当年他遇到这个女孩后,对她一见倾心,后来他希望能多去几个地方走走,在不同的地方,作不同的诗,等她成年,就回到襄阳来娶她。但是,他走的地方越多,越发现官权和金钱的重要,也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再后来,他对于名利的热爱甚至多于对她的爱,以至于最后完全忘记了自己这么拼命地努力是为了她,他已经忘记了在那个小城,还有一个傻傻的女孩在那里,一直等着他回来。

他想起了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少年又去了哪里?在追逐名利的过程中,他到底失去了多少……他低下头,看向他的妻子,她的面容已经不再稚嫩,又因为他而过早地陷入了悲伤。他忍不住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就在这一瞬间,他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是如此爱她。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李……李郎 ,”许紫烟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紫烟,留在我身边吧。”

“我一直都在啊……”许紫烟悲伤欲绝地说,“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反倒是你你不在了。甚至连娶我,不都是你为了获得仕途的工具吗?”

“不是的,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我没有令人羡慕的职位,甚至连养活你都很难,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回来,我不希望你看到这样的我,除非我成为朝廷重臣,能光明正大地娶你……”李白喃喃地说,“我没想到,最后却因此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不用说了,你不用再说了……”许紫烟低低地哭泣起来,她不停地抽噎着,“我已经不想再相信你了,也请你,不要再伤害我一次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紫烟,我爱你。”

“不,不!”许紫烟捂住耳朵,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她长长的裙摆拖沓着,她跑得太快,一不小心就踩在裙摆上绊倒了,李白慌忙地上前要扶起她,但许紫烟用力推开了他,在阿萝的搀扶下一闪身进了她的书房。

“我去给你买点药吧。”他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地讪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摸索到了药铺,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失魂落魄地问药铺小厮拿了点伤药,一转身却看见了常远彬。那人旁边站着一个艳丽的年轻女子,他们在一起嬉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李白眼尖,认出了那女子是当朝丞相的女儿,赵凌楚。

他一时兴起,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在距离他们还有几步的地方停步,藏在墙后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确定能拿下她?”

“你放心,我已经有九成把握。她本就小孩心性,现在又完全失去了对那个吟游诗人的兴趣,这个时候我来安慰她,夺取她的信任,咱们就不愁得不到那东西了……”

李白听到的内容令他自己都大吃一惊,虽然没有听到完整的内容,但他完全能够猜测到,这个跟他抢紫烟的人,真实目的是趁他们目前关系不合,取代他在紫烟心中的位置,对他的紫烟不利。难怪恰巧挑在紫烟跟他吵架的这段时期回来……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心里有些发毛,这样想着,他悄悄地退了回去,沿着墙根迅速地离开了。

想了很久,他都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几日后,李白正坐在南书房里读书时,小厮突然进来了,上报说崖骐将军亲自上门来许府拜访,现正在门外等候。

“小姐呢?”李白皱了皱眉,首先问起许紫烟的状况。

由于李白算是上门女婿,入赘许家,所以许紫烟在许府内还是被大家以小姐称呼。

“小姐……已经去正堂迎接他了。”小厮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道。

李白霎地站起,快步向正堂走去,快接近正堂的时候,便能隐隐约约地听到笑声,越接近正堂,笑声便越来越清晰。许紫烟一身华服,笑逐颜开地跟常远彬说着什么,常远彬满脸堆笑,不时给她的茶杯添一添茶水。

“紫烟,听说过几天街上有庙会,还会有京都唱曲儿的戏子来,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啊……”

“嗯嗯,我说怎么大家都忙活起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说起来,文守,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听戏啊。”

“你的事情,我何曾忘记过呢?”

“是啊,常兄对我的夫人这般上心,李某也是相当感激不尽呐。”正说着,李白走上前来,很自然地将许紫烟面前的茶水端起,一饮而尽。又拿起一个新的杯子,沏上茶水,放在她的面前。

“哪里哪里,在下与紫烟小姐乃是旧识,知道她的一些喜好也不见得奇怪。”常远彬看在眼里,只是笑笑,他的眼中闪烁着轻狂之色,仿佛许紫烟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紫烟,紫烟,你听我说。”常远彬告辞之后,李白把许紫烟拉到一边。

“那个常远彬是骗你的,他只是想利用你,拿到许府的一样东西……”他焦急地跟她讲述着几日前他听到的话。许紫烟只是藐视的看着他,她眼睛里的讥笑越来越明显,仿佛李白只是一个人自说自话。

“行,我知道了,你可以让我走了吗?”她嘲讽似地说着,推开李白的手向着她自己的房间走去,李白看着她盛装华服的背影,心中越来越痛。

他又通过几种不同的方式来找她,但许紫烟始终闭门不出,连吃饭也是让阿萝送到房间门口。李白也试过拖阿萝传话给她,但却被阿萝拒绝了,只留给他一句话,说是这次庙会她一定会去。

到了庙会的那一天,常远彬如约来接许紫烟出门。让李白意外的是,这次她穿着很简单,甚至有些随便,常远彬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两人上了一辆马车。李白尾随着他们的身影,也叫了一辆车远远地跟着,以防许紫烟发生什么不测。

下车后,常远彬一边紧紧地拉着许紫烟的手,向她介绍着庙会的内容,一边暗暗观察着她的神色,见许紫烟性情纯真如儿时,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便放下心来,带着她逐渐往他与赵凌楚事先商定的地方慢慢走去。

“文守,这是什么?”他正在出神之时,突然发现许紫烟挣脱了他的手,向着岔路口跑去。

难道她发现了?常远彬心里一紧,他慌忙追了上去,但四周已经没了许紫烟的身影。

该死的,常远彬暗道不妙,他四处张望着,突然发现许紫烟就站在他身后,歪着头,冲他浅浅地微笑着,显得那么天然无害,但是她一开口,却让他大吃一惊。

“紫烟只是看到了一个颇有趣的玩意儿,你怎么这么着急呢?”

“还是说,文守哥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紫烟吗……”

“我……”常远彬开口欲言,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多年守在边疆,本就不怎么会说话,此时更是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反而被许紫烟摆了一道。

他心里一急,忙道:“紫烟,我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街上人这么乱,万一有个闪失,不好向许员外交代,而且……”他不怎么会撒谎,居然将她的父亲搬了出来当借口。

果然……许紫烟心下一黯,她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而且,我也很心疼你,紫烟,李太白根本配不上你,跟我走吧,更何况他是入赘到许家的,你若想离开他,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常远彬看许紫烟不说话,以为她是相信了,便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一边去拉她的手。

许紫烟不着痕迹地把她的手从他的手中抽走:“多谢好意,只是李郎他毕竟是我的夫君,虽然我已经不再爱他,但背弃他仍是我的不是,今日天色不早,我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请送我回许府吧。”她淡漠地一笑,显得客气而疏离。

“你!”常远彬没想到许紫烟居然会这样说,就这样直接简单地拒绝了他,立即恼羞成怒,气不打一处来,“许紫烟,今天你愿意跟我走也得走,不愿意跟我走也得走,沐风,沐雨!”

话音未落,许紫烟身后突然凭空出现了两个黑影,名叫沐风和沐雨的两个暗卫听到常远彬的命令,立即显出了身形。

“把她给我带走!”常远彬喝道。

“原来是早备了这么一手啊,我还真是低估了你。”许紫烟冷冷地一笑,满眼的讥讽之色,她看着手拿绳索,逐渐逼近的二人,神色如常,泰然自若。刹那间,她的身后突然又飞出两道黑影,却是直直冲着沐风沐雨而去,四人迅速地交了几招,很快便分出了胜负之势。不出十招,沐风沐雨便被抓住了要害,反被那二人点住了穴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成器的东西!因为是来对付一个弱女子,而且只是为了她不听话而以防万一才多带了两个暗卫,所以常远彬只是随便选择了两个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被打败了,真是打他的脸。

但他这个崖骐将军也不是吃素的,要是连两个暗卫都打不过,那他白在战场上混这些年了。他飞身欺上,手中剑光一闪,两个暗卫明明离他还有十余步,此时居然喷出血来,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将军果然好身手,紫烟自知这两人绝对不是将军对手,敢问将军为何要掳走紫烟?”许紫烟一挑眉,“紫烟不才,但也算是前朝元老后辈,若出什么事情,家父想必定会进京禀报皇上。”

“紫烟……”李白原本是跟在常许二人之后,但常远彬带着许紫烟离开庙会人多的地方,不知怎么七弯八拐到了这僻静之处,让他费了好一番功才追上,刚寻见二人身影,便看到常远彬这小子居然拿着剑,剑锋直指许紫烟,他一惊,便从隐蔽处钻了出来。

“李郎,莫动,”许紫烟笑盈盈道,虽是说给李白的话,她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常远彬,“文守倒是没想把我怎么样,我们不过是商量一件事情,你说是不是,文守?”

常远彬吃噎,他没想到许紫烟已经不再是过去年幼无知的那个紫烟妹妹了,是他小看她了。

“不错,紫烟,只要你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我断不会为难你们。”

“你想要什么?”如同早料到的一般,许紫烟淡淡地道。

“听闻先帝驾崩前,曾留下一道遗召,并委托许丞相代为保管,在下想要的,就是那道先帝遗诏。”常远彬收起剑,面色阴沉,“在下只给你们十日时间,十日后,必会来许府叨扰。”

“文守哥哥,可不能让她这么走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伴随着一声冷笑,一个红衣女子从岔路处走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帮你找这样东西?”

赵凌楚本来躲在暗处观察,一看到常远彬对许紫烟这么好,虽然她知道只是作戏,但仍然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对许紫烟也有了几分敌意。

“楚儿别闹,”常远彬也很是头疼,本来他已经跟赵凌楚商量好了遗诏这事由他来办,没想到这个姑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他本来就希望在襄阳能少生事,这时候更是头疼,“紫烟妹妹,李兄,二位请回吧。”

“文守哥哥……你果然还对她抱有旧情。”

听到常远彬出言责备她,赵凌楚以为是他刻意护着许紫烟,心里更加不满,此时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压不住气。她冷哼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飞刀,狠狠地向着许紫烟飞掷了过去。

听到身后破空声传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许紫烟一时没有来得及闪避。但李白比她反应快,他迅速把她拉到身前,紧紧地抱住她,由自己替她挨下了这一刀,他毕竟是文人,挨刀后,身体虚弱,吐出一口血后,跌倒在地。

鲜血飞溅到了许紫烟的脸上,她呆住了,她扶住倒地的李白,愣愣地看着他的脸,泪水模糊了双眼,突然间,她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不!”

她无力地抱住李白,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

许府

许紫烟坐在李白床头,痴痴地看着这个刚才为她挡刀的男人,方才医师出来的时候,对她说李白的身体不太好,可能会因此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她差点哭死过去。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常远彬背叛了她,来向她索要先帝遗诏,这其实是可以预料到的,毕竟他回来得太过于巧合了,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再也不是她心中温柔和善的文守哥哥了……

还有那个疯狂的女人……想到这,她不禁又向着病床上的李白望去。没想到最后救了她的居然是他,没想到他居然为了她用自己去挡刀,连命都不要了么?她心中不禁涌上一阵阵甜蜜。

也许自己这么多年的坚守,是对的呢。

距离那日回来,李白已经昏迷了四日,他的眼皮发青,面孔也渐渐有了死气,许紫烟慢慢变得心焦了起来。

只是刀伤,尚未伤及脾胃,为什么他的情况没有好起来,反而日益加重了呢?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莫非是中毒了?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马上便毫不犹豫地向她父亲的房间奔去。

“父亲,我听说襄阳城第一名医郜如风和你有些私交?”

许员外会意,无奈地看着他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谁说紫烟现在不在乎李太白的?

他宠溺一笑,扬声道:“阿明,还不快去请郜医师?”

“紫烟小姐想得没错,”郜如风听说是许员外的恳请,面色一凝,马不停蹄就赶来了,他看着病床上李白的脸,心中更是一惊,“太白公子确实是中了毒,是慢性毒药,但由于一直没经过正确医治,拖延了最佳治疗时间,加快了毒发的速度,恐怕……”

“凶多吉少。”

许紫烟心里咯噔一声,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郜医师,可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

郜如风深思了一会,执笔刷刷写下一张单子递给她,道:“紫烟小姐莫急,且先按老夫写下的方子服药缓解,不过此毒非常难解,必须拿到专门的解药才能医治,普通药是无法根解的,小姐应该多回想一下是谁下的毒,才能有机会拿到解药。”

究竟是谁下的毒?莫非……许紫烟突然想起了李白为她挨下的那一刀。

原来如此。

是那个有些功夫的红衣女子,听常远彬唤她“楚儿”,难道是赵丞相的第三女赵凌楚?也罢,等她找到那道遗诏,也不愁拿不到赵凌楚手里的解药,可是遗诏在哪呢?

“先帝留下的遗诏?”许员外不解地看着他女儿着急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似乎是有这么一样东西,但是也从未听你祖父提起过啊。”

“哦,我想起来了,他临终前好像说过‘我辜负了先帝的嘱咐’之类的话,但为父也记不太清了。”

许紫烟愁眉不展地回到书房里,看着书架上那些积满了灰尘的旧书,陷入了深思。那些书都是祖父留下来的,记得儿时祖父总是在午后坐在这里,一边翻阅着那些书,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不厌其烦地教她认字。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可惜祖父早早就去了,他走后,父亲命人定时打扫书房,却再也没有踏入这里一步,因为每到这里,就仿佛能看到那个微微笑着的,和善的老人。

祖父会不会把它放在这里呢……她皱了皱眉头,别的地方她确实也再也想不到了。这样一想,她便命人把那些旧书一本本搬了下来,正欲一本本地翻开寻找,却被阿萝的一声惊呼打断了。

“小姐,这是!”

顺着阿萝手指的方向看去,许紫烟发现书架靠里的地方有着一个暗格,幸亏她将上面的书都拿了下来,否则还真的发现不了。把暗格开启之后,发现里面果然藏着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后,一幅书卷静静地躺在里边。

“小姐,小姐……那个常公子来了,”一个和往常一样的下午,许紫烟突然听到阿萝来向她上报,“他说来问问小姐是否拿到了那样东西。”

许紫烟冷笑一声,这个常远彬竟然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两日来许府,可真是看重她们啊。

李白在这几天内醒来一次,但是却很快又陷入了昏迷。这样下去的话……得快点拿到解药才行啊,许紫烟焦灼地想。她永远都忘不了,李白醒来后,看到她趴在他的床前,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宠溺的光,凝在她的身上,她突然就觉得很抱歉。

“对……对不起,都怪我连累了你。”

“嘘……”李白只是气若游丝地笑笑,他抬起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额头凌乱的发丝。

“就让我这么看着你……一直到死去吧……”

他闭上了眼睛。

不,你不会死的。许紫烟咬紧牙关,手紧紧地握起,“阿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常公子进来。”

“多日不见啊,紫烟妹妹,我听说李兄得了重病?”常远彬在阿萝的引领下走进正堂,他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笑得不怀好意。

“多谢常将军关心,不知今日来许府,赵小姐怎么没跟着?”许紫烟也笑得很开心,只是她略暗的眸子里面,隐藏着满满的恨意。她不自然地垂下眼帘,吩咐几个丫环端上茶水。

“紫烟可是找楚儿有事?”常远彬笑得越来越灿烂,“也罢,只要紫烟把遗诏给我,我就让你见到楚儿,怎样?”

许紫烟冷冷地盯着他,想起病床上的李白和那幅遗诏的内容,她就觉得气愤,但还是压制住了,讥讽般道:“文守哥哥还真是心系天下,知道先皇曾经想把飞燕十八骑的兵权给你,最后却没给,居然在他死后还打着主意来讨要这道遗诏。”

常远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自从父亲告诉他先王留下遗诏将飞燕十八骑的兵权交给他的时候,他的心便不平静了,满脑子都是兵权,他恨恨地瞪着面前这个他曾经深深爱过的女人,凭什么许家要将那道遗诏藏起来,不让他拿到他的兵权呢。

许紫烟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表情,那个表情变了几遍,终于恢复了正常脸色。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先帝明明有把兵权交给常远彬的意思,最终却没有交给他,而是将遗诏交给了她的祖父的原因。她祖父临终前自责地说他辜负了先帝的嘱咐,原来是因为他自知没有观察好常远彬,不知道是否该将遗诏交给他就早早过世了,她不禁感到一阵阵辛酸。

“做个交换吧,你让赵小姐把解药带来给我,我就把先帝遗诏给你。”

她冷冷道,也不看常远彬错愕的表情,将遗诏取出,远远地一挥。

“阿萝,送客。”

李白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在梦中他走过了他一直都想游离的名山大川,拜访了天下名士,只是一直到他老去,他都没有谋得一官半职,碌碌无为地度过此生。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的夫人还在,还有人欣赏和陪伴我,做不做官有什么关系?

他惊异于自己的改变,他似乎已经不追求名利了,他向往自由,还有,他的夫人……

紫烟去哪儿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一阵阵发热,头也疼了起来,周围好像有人一直在窃窃私语,还夹杂着哭泣声,他想要睁开眼睛,但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但也因此使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紫烟呢?

“郜医师说毒已经解了,这么久了早该醒来了才是,难不成是什么后遗症?”他突然听到了她的声音,开始还很模糊,后来越来越清晰,就如同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还是没有醒来,不如请郜医师再施几针吧……”

“唉,等等啊,别别别扎我啊!”

睁开眼,正对上了一双狡黠的眸子,许紫烟就这么微微笑着,歪着头望着他,他也笑了,伸手揽住她,轻轻吻了上去。

世传诗仙李太白虽有四任妻子,但第一任妻子许氏才是他的挚爱,并多次写下诗篇赠予她。

其中,最知名的便是诗仙老年所作的寄远十二首。

“春风复无情,吹我梦魂断……”

每当他吟起这句诗,便仿佛看到紫烟狡黠而温柔的笑容,他也笑了,倚在床褥边,轻轻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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