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山雪歌——江山如此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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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子

小时候，见过一两次白雪皑皑的景象，那时，茅房上，田野里，路两旁，尽是一片松软的雪：茅屋檐上，檐流未滴，田野际里，雪压青绿，白雪黛瓦，黑树枯草。全都如旧照片拓印在我“遥远的清平湾”里了。梦里尽是一片纷扬，老树苍狗，暖屋，以及冻得直哆嗦的我，都未曾在以后的岁月中再次出现这样的场景。

虽然我去过很多次峨嵋山，每次去的感觉都不一样。有晴日，阴雨，有日出，日暮，然而，最近的这一次，无疑唤起了我对雪的回忆和热爱，又增添了对峨嵋山的一些深刻的印象。

二、值物赋象，任地班形

清代郑燮《山中雪后》这样写到：“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今日的峨眉山，便似这种晨起开门雪满山。从初见零星雪花的惊喜到漫山遍野的银装，其实就是一会儿的工夫。

真到了雪地里，全然不似小时候所见到的那样。这里的雪不知从何时开始下的，地上居然厚厚地结了一层冰，由于人来人往，最上面的一层松软的雪早已零落成尘，所以有一些滑，不时传来“哎哟”一声以及随之伴来的“哈哈”大笑之声。

这里的雪下得很大，一切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屋檐上，石壁上，无不挂着形态万千的冰凌，时光仿佛是一滴从遥远的春天缓缓穿过的水滴，经过春的暖意，夏的燥热，秋的萧瑟，慢慢地随着年轮停止在了冬的叮咚之中。随手从石头上摘下一根，里面竟然有一根绿色的苔藓！冰凌晶莹剔透，苔藓绿黄相间，甚至连根上的泥土也一并含在其中，清晰可见！瞬间就让我想起了琥珀！

雪压虬枝，这时的雪已经停了，密密地压在树枝上。树枝经过长年累月，风吹雨打，早已成了冬天里的一洌黑色。然而，千奇百怪的形态，又不由得让人感慨生命在这冰天雪地里的张力：有的，似黄山迎客松，迎风屹立，即便大雪压枝，依然伫立于天地之间，山崖之上；有的，似有千条胡须的章鱼，随意地横卧、蔓延；有的，在蓝天和白雪之间，似玉树琼花，全然不理会刺骨寒冬的侵蚀；最妙的是杜鹃，高山杜鹃的叶子还没有掉，却在雪的关照之下一片片地收束在一起，头上顶着白色的帽子，宛如宫廷的卫兵，煞是好看。雪就这样纷纷扬扬的来到它们的身上，给它们都披上了银装素裹，每一棵树，从上刺苍穹，到下临无地，都被这雪密密地裹着。不知是行人的喧嚣，还是林间偶尔穿梭的松鼠，抑或“大雪压青松”，行路之上，时而传来树枝折断之声，阳光照耀下树上的积雪不时崩落，飞花溅玉，此时的玉树琼花，顿时花舞人间，猝不及防地掉落到那些穿梭林间的行人头上、脖子里，密密地让脚踏积雪的声音，瞬间成了星星点点的凉意。白雪也没有忽略房屋，即便是庙堂红瓦，也被白雪洗过，留着一半红瓦，一半白雪，路途小店，则已被白雪柔柔地裹着，活似《白雪公主》里七个小矮人的屋子，这里，都被雪演绎成了童话的世界。

“既因方而为圭，亦遇圆而成璧。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于是台如重璧，逵似连璐。庭列瑶阶，林挺琼树。”放眼望去，“流滴垂冰,缘溜承隅,粲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无论玉树琼花，童话小屋，虬枝被雪，还是阶间冰辙，松上点白，路侧盈峰，罔不“值物赋象，任地班形。”

三、日色冷青松

王维《过香积寺》云：“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此时早已没有泉声，只有“日色冷青松”了。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难得有这种晴朗的天气：天空如此湛蓝，纯净得极好没有云（都跑到山腰聚会了），早晨时所看到红红的太阳，日上三竿就明亮如炽，再无云遮雾挡！

山行林间，并不总是能追上阳光，仿佛它一直就在前面。阳光穿过玉树琼花，在洁白如玉的道路上、树林间，顽强的留下了斑驳的影子，偶有镜头对准阳光，竟然能发现清晰可见的光晕和六边形的光斑！这里，不仅仅是有树影，也有人影、松鼠影，我甚至怀疑，玉树扬花，是否也是想要在这和煦的冬日暖阳中留下自己的影子？人伫其间，树木枯黑，白雪皑皑，本来一片沉寂之色，然而，一行暖阳直奔过来，泼你一身，黑色的头发也被熏染得有些发黄了，沉寂顿时无影无踪，洋溢周围的，都是氤氲着的暖意。

太子坪往上，雪明显少了。这时，阳光穿过高耸于云的冷杉，照在稀稀落落行走于这条石梯路的行人身上。冷杉挺直，使人情不自禁想起陈毅的“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来，松萝紧紧偎依在冷杉身上，毛茸茸地，煞是可爱。这时，拾阶而上，远离了上下两处喧嚣，反而觉得有些自在。行人不多，日光不少，偶尔前后有些交谈的声音，丝毫没有打破山之宁静。山林间偶尔一两声乌鸦的叫声，惊起我时不时停下脚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在这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步行其中，白雪渐少，然而，丝毫不会有兴致顿减的感觉，沁人心裨的寂静，暖人心窝的阳光，使人肃目的冷杉，都让人想起了“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四、江山如此多娇

若隐若现的四面十方普贤金身佛像就在那里，我好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无限风光在险峰”！到了这里，顿时熙熙攘攘起来，全然不似刚才的山行期间的静谧。

碧空如洗，我从未看见如此纯净的蓝天，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一片湛蓝无疆。普贤菩萨在灿烂艳阳照耀之下，宝相庄严，俯瞰膜拜众生，面目慈祥。凭栏远望，云海泛波，波云诡谲，一会儿山分两处一色青，一会儿浩淼云雾一点墨。山仿佛是神游于云海之中，时隐时现。远处瓦屋山的砚台格外注目，合着周围起伏不平、形态万千的群山，云天相接的一色光晕，宛然大自然就着这一方砚台，挥毫而就的一幅万山云海水墨画。丹青点点，时而轻轻一撇，时而欣然一钩，便是起伏山峦，入云之龙。

“目吴会于云间”，“极娱游于暇日”，心中不免感慨：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我并没有见过北国的雪，应该比这里的雪厚，比这里的雪大。但我想，这样的雪，似乎更能让人感慨江山壮美。这里不是冰封的世界，金顶之上，仍然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背阴的一面，草丛之间，仍有雪光点点，明亮之处，却是一片暖意向阳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雪景了。即便万佛顶边，还似乎留下了雪飘舞的影子，又斜斜地挂在这万仞绝壁上，星星点点，仿佛上天随意泼洒的诗歌，生生地要留在这一片绝壁之上。云上金顶，天下峨眉，果如其言。阳光如织，将这一方神山的影子，迈过无数的沟壑山涧，硬生生地拓印在了另一座山上！

这是自然之美，这是力量之美！在这里，任何诗歌，都不足以指点如此壮美的大好河山！太阳、积雪、群山、云海，如同一个个奔腾不息的音符，时时奏响冬日峨眉最为壮美的雪歌！

当我走进下山索道的时候，还在依依不舍地回望，回望这里的山，这里的阳光，这里的白雪，它们依旧在神圣的菩萨面前，依旧吟唱，远远回望，我想起了《雪赋》的一句话：“烂若兮青龙”，此时的峨眉，自有冬日的美丽。

江山如画，白雪为歌，青龙横亘，峨眉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