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狗与狗

作者: 远山一梦 | 来源:发表于2018-09-25 08:14 被阅读0次

    初伏午后,热腾腾的空气又湿又黏,太阳用它热辣的光线“毒”得知了迷失了自我,沉醉于群体的摇滚中,放纵高歌,音调齐而响彻天空,单调的虽未震耳,耳却欲聋。空调屋成了人们唯一的慰藉,就连喜欢三五成群,唠嗑、打牌的大爷大妈也都不见半个乘凉的人影。

    我们的主人公自不必说,空调24小时转个不停,完全隔绝了外界的空气,把自己锁在冰屋里欲死欲仙,16度凉风呼呼啸啸,吹得金蛋儿的卷毛都快拉直了。

    “富贵儿......,别就知道往沙发里一卧,三十好几了也,不知道捯饬捯饬自己,出去找个活干啊!你看你.......”

    “哈哈哈.....嘿嘿嘿......啊哈哈哈......”一阵狂笑打断了夹杂着抱怨的训斥。富贵儿一身肥肉陷在沙发里,只有一只小内裤遮蔽着下体,内裤侧面的小洞钻出茂盛的腿毛,双乳外弹,肚子上折出“千层饼”,就着冰可乐,啃着炸鸡,右腿一颠一颤,熟练地、有节奏地抻着“千层饼”也颤抖了起来。小眼眯成了一条缝,盯着大的几乎遮蔽了整面墙的电视机,开心地完全屏蔽了老娘的训斥。

    “有完没完啊......”老太太撤下脸上的面膜,拽起遥控器就给关了,“睡到12点半才起床,牙都不刷就啃炸鸡灌可乐,《还珠格格》都看了百八十遍了都!”

    富贵儿倒也识趣儿,没跟老娘硬顶,钻回自己屋里去了,金蛋儿轻轻跃起,叼了茶几上富贵儿啃地乱糟糟的炸鸡腿,一溜烟儿地跟着富贵儿进了卧室,还不忘回头偷看一下老太太。可能是觉得自己吃像太难看了,一激灵儿地闷下头,缩到床边啃起炸鸡腿来。

    “我可没功夫跟你磨嘴皮子,我打麻将去了我,晚饭可不管你了。”说完一摔门,香水重的能拐十八道弯,富贵儿一声“阿嚏”,吓得金蛋儿又一激灵儿。

    富贵儿紧接着打了个饱嗝,冰可乐的酸气像火山爆发一样,从胃一股脑儿窜到鼻子,呛得连头皮都麻麻辣辣的。别看富贵儿外表五大三粗、油光满面,可内心还有一丝少女的细腻,房间整整齐齐。金蛋儿跳到床上,油爪印在床单上一个梅花一个梅花。“我靠,尼玛”富贵儿一声巨吼,“我刚换的床单,你这油爪子就往上踩”,边说着,一扇,就给金蛋儿抡地上去了。麻利儿地拎着金蛋儿的脖子就直奔浴室,气冲冲地把狗澡盆往地上一摔,把金蛋儿扔了进去。开水,打沫,淋浴一喷,金蛋儿圆滚滚的形象,瞬间瘦了一圈。富贵儿把水开大,专盯着金蛋儿的小弟弟喷,另一手把金蛋儿按在澡盆上无法动弹,金蛋儿瞬间没了往日的威风,服服帖帖的享受着,两眼眯成一条缝,比富贵笑时咪的还小,“汪汪汪”也变得奶声奶气的。

    “我以为我是爷呢,一天天的还得伺候你,洗洗爪子......”富贵儿嘴上抱怨着,其实少女心再次爆棚,温柔细致地给金蛋儿搓。金蛋儿是越搓,眼睛眯得越小,舒服地连平日里锋利的爪子都酥软了。洗毕,又擦,又吹,又梳,比理发馆的一条龙还周到,“下次再到处乱蹭油,没人管你!”金蛋儿心领神会地摇摇尾巴,不敢抬头看富贵儿,悄悄地溜了。富贵儿对金蛋儿的宠,比对自己用心多了,活着活着,反而成了自己宠物的“奴才”。喂饭、洗澡、铲屎、接尿,又买玩具,又跟着遛,自己工作、对象没着落,却把金蛋儿伺候的妥妥地。好像用自己的生命,铸就了金蛋儿的辉煌。

    富贵儿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没吃多少又忙活一通,肚子叽里咕噜的直叫唤。“喂,你们毕餐了吗?”,“那好嘞,春园里小区10栋1单元103叫份外卖,来份冰可乐,再要个豪华熏肉披萨”。不到一刻钟,门铃响了。金蛋儿跑到门口大叫,宣示主权。

    “谁呀?”

    “送外卖的”,小姐姐内心一惊,“家里有狗啊”。

    富贵儿刚一开门,还没看清快递小姐姐的模样,金蛋儿就扑了上来,跳的老高,直够着快递去了。虽然扑了个空,但这一惊真是把连霜吓坏了,连霜从小怕狗,一个不小心,手里的冰可乐杯掉在金蛋身上,哗啦一声,给它浇了个透心凉......

    金蛋儿下意识地使出它的“抡头功”,脑袋转的飞快,像个风火轮,甩得白墙一片可乐点子。富贵儿和连霜也溅了一身。两人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内心已是凉凉了。

    连霜,毕业一年多的95后,老家在燕城周边最穷的县城,不想再回到那个人口越来越少的穷乡僻壤,所以来到燕城打拼。毕业后工作换了三四份,依然没有稳定的着落,主要是不怎么爱说话,内心还极其敏感,到哪都与同事相处不来,呆不长。这不为了挣快钱,听说送外卖不错,又干起了外卖,虽是个精瘦的妹子,但办事利索,外卖也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快速送到就完成任务,让她一度觉得还很开心。

    连霜今天真是不走运,送外卖三个月了,从来没有出过岔子,越干越起劲儿,曾经一度觉得外卖就是自己走向人生辉煌的通道。没想到今天遇上富贵儿和金蛋儿,这俩都是不好惹的主儿。“对...对...对不起”,连霜单手捂着脸,看也不敢看只穿了一条破洞小内裤的富贵儿。富贵儿脸色胀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一边看着满白墙的可乐点子,一边看着金蛋儿浑身湿漉漉的黏可乐,平时满嘴放炮的他憋得一句话都挤不出来。金蛋儿舔了舔身上的毛,不顾满身狼狈,对连霜大吼了起来。天生怕狗的她哆嗦地丢下披萨,拔腿就跑,金蛋儿是越见人跑越是爱追,追着连霜出去了。“金蛋儿...金蛋儿...金蛋儿...金蛋儿...”富贵儿也管不了地上墙上了,追着金蛋儿出了门,富贵家在一楼,刚到单元门口就是一阵热浪大风,“砰....”防盗门被风吹上了,富贵儿几乎全裸,没戴钥匙被锁在了门外,心里又气又急,上去追金蛋儿也撵不上,回去吧家门又被风刮上了,左右不是。正巧赶上邻居大妈出来倒垃圾,给富贵儿羞的,脸胀的比刚才还红了。大妈主动笑着安慰他,“富贵儿啊,大妈都是看着你们小时候在院里光着屁股跑的,害啥臊啊”。“大妈,我出来追我们家狗,结果风把门关上了,借您家梯子使使,我从后院爬回去。”

    富贵儿回家后随便抓个大裤衩子,套了个跨栏背心,拿上钥匙,还是顾不上地和墙,赶紧去寻金蛋儿去了。左跑跑,右跑跑,热的满头大汗,忽然听见金蛋儿的叫声赶过去,金蛋儿身上的黏可乐和地上的土混在一起,再加上热浪滚滚的天气,无辜的小眼神看也不敢看富贵儿,没了嚣张,凑过来舔富贵儿的脚趾头。富贵儿一时也忘了连霜了,脱下背心裹着满身是泥的金蛋儿回家去了。

    富贵儿刚进楼道口,心里又一凉,自家的门怎么闪着一道缝。“妈,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富贵儿声音都颤抖了,又惊又怕。老太太刚输了钱憋了一肚子气,又看到家里一片狼藉,自己给富贵儿手洗的白背心裹着满身是泥的金蛋儿,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弄的家里都是啥啊,以后不准养狗了,赶紧把它送走。”富贵儿又气又急,也没话顶撞,心里憋着满肚子的委屈,把金蛋儿放回狗澡盆里泡上,快速的清理了地板,只是墙上的可乐点子下不来了。看着满墙的点子,富贵儿就想把连霜碎尸万段了。老娘先开口了,“儿子啊,不是我老训你,你看你整天像话吗?以后不能这样了,要不把家里一套房子卖了,你去开个啥小店,自己创业去。”“噢....”富贵儿憋了半天不知道说啥就蹦出来这么一个字。“晚上跟我收租子去,咱家那四套房,早晚不都是你的?连在哪都不知道,认认门,看看哪个适合卖了。”“噢...”富贵儿继续闷着头给金蛋儿洗澡。完事儿给了连霜一个差评,附带200多字的评论,全是骂娘的话。

    连霜更是满肚子的委屈,金蛋儿扑过来的时候虽没碰着披萨,但是爪子划了腿上一道印,连霜心里总是不放心,提心吊胆地送完最后一单,寻思着一会去楼下诊所打个狂犬疫苗。平时省吃俭用的她,想着又要花一笔无谓的钱,看着自己简陋的租处,只有最慢速的电扇,赶上家里停水,凉席又热又黏。真是就像歌词里唱的“天气热的夏天,心像寒冷冬夜”。

    连霜的租处很狭小,这根本不是卧室,是客厅里加上木板做的隔断,木板用白色涂墙料粉刷,给人一种住在屋里的安全感。小屋里面只有两米不到的宽度,放着一个学生宿舍用的上下铺,上面是杂物,下面是没叠的被席,北边墙角一张小桌,一个小凳,桌上堆满了简易的化妆品、泡面、饼干,还有生涩的书籍。小桌旁边是一扇用来透气的窗户,天气闷热,一点自然风都吹不进来。反而是隔壁邻居家小孩哭闹的声音听的特别真,连霜和新晋父母一样,孩子一闹,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有时连霜拉长了耳朵,能听到隔壁小夫妻一起洗澡的聊天,算是这无聊空间里唯一的情调吧。连霜对这个小屋很满意,在燕城房价很贵、房租很高,她的很多同学都只能住地下室,或是偏远的郊区。她无疑是幸运的,即便是如此简陋,她都觉得上天对她非常眷顾,感激社会待自己不薄。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沉重的敲门声打破了夏夜的沉寂,隔壁的玲姐去开了门,连霜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偷偷听着外面发生了什么。

    ”大娘来收房租啦,您说我给您微信转账多方便,您还自己非得亲自跑一趟。“

    ”我不会整你们年轻人那一套,直接拿钱心里踏实。“

    ”大娘啊,我想再续租半年的,没问题吧,可是别再涨价了就行啊。嘿,小哥抱着的狗狗挺可爱啊,也不叫。“

    ”你可不知道,它费着呢。还有一个月呢,你先住吧。“

    ”大娘,您不是要涨价吧,以前咱不都是提前一个月续约下次的合同吗?“

    ”我是寻思着想把房子卖了。“

    ”啊?大娘啊,你要我们可怎么活啊,这附近除了地下室,再找不着这么便宜的了,我这腿天一潮就膝盖疼,可是经不起折腾啊。“

    连霜在窝里听着也是揪心,真要是不能在这住,只能去睡地下室了,好怕那里的蟑螂。光是想想,胃就开始隐隐作痛,下午闹了一通,连晚饭都没吃。连霜也顾不上外面有没有狗了,开开门也出来和大娘求情。

    ”是你?“富贵儿抱着金蛋儿,惊讶的看着连霜,一股气愤涌上来,全都写在了眉头上。连霜本来想好了求情的台词,一下子都给憋了回去,又怕又惊,两腿直哆嗦,只是精神上硬撑着。金蛋儿又开始冲着连霜叫起来,要不是富贵儿报得紧,差点就扑上去了。老太太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富贵儿又大喊大叫起来,

    ”你...都是你....我家一墙的可乐点子,全怪你!“

    连霜没了退路,反驳起来,她只是怕狗,骨子里并不服软”我怕狗,都怪你家狗扑上来。全怪你没管好,去谁家送外卖,见过狗都没这么凶的。”

    “你放屁!”富贵儿急红了眼。“妈,不租了,这房子不租给他们了,就是她,送外卖把可乐泼了金蛋儿一身,摔咱家白墙一片点子。好啊,知道是你在这租我们家房子,马上走,到期就滚。”

    “小哥哥,别动气,有啥事好好商量,这屋里四户呢,别把我们无辜的也赶走啊。”玲姐慌了,直像大娘求情,“大娘你看,都是误会,小霜道个歉就没事了,大不了赔点钱,把墙刷一下。”

    “玲姐你不知道,他们家狗上来就扑我,当时没看见,腿上都划了一道,打疫苗就好几百呢。我才不赔呢。”连霜委屈地说话都含着哭声了。

    “反正就是不租了,我就叫你没地方住。”富贵儿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得意着,说完转头就走,“妈,我先带金蛋儿回去了,不跟他们掰扯了。”

    老太太平日里再怎么骂富贵儿,到底也是自己儿子,哪看得下儿子受人欺负。虽没破口大骂,但带着讽刺的语调说,“老娘不租了,你们一个个爱搬哪搬哪去,就该让你们一辈子住地下室。”说完也扭头就走了。

    玲姐直追着说“大娘,大娘,都是误会...”。一看无法挽回,回到客厅给了连霜一个斜眼,一摔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走的太快。连霜傻呆呆的站在客厅,似乎从未体验过什么是失魂落魄。

    连霜本来在燕城靠出卖自己的苦力,向往着未来简简单单的生活,上班积极努力,下班刷刷抖音,看看相亲节目,盼望着腰包里的钱一点点厚起来,逢年过节给家里买点燕城特产寄回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要求的并不高。为什么燕城的人都那么无情,被人欺负、被狗追,连最后生存的空间都被剥夺,而这一切,似乎她又找不出任何可以回击或反驳的理由。城市的压力、人情的冷暖、可怜的自尊,一点点吞噬着自己最后的心里防线。

    一个月后,房租到期了,连霜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只能租到地下室去了,没有窗户的阴寒小屋,夏天还没过去,潮湿的酸味浸泡了整个墙体,让她一度喘不过气来,而房租还比在先前的客厅贵了300元。命运为何如此安排,她没有力量去反抗,也不敢去想象。一年四季寒暑,连霜继续送着外卖,为自己的生活不停的奔波,在她眼里夕阳和朝阳一个模样,只是换了个方向。

    富贵儿卖了房,并没有马上创业,而是继续没日没夜地看《还珠格格》,一天三顿叫外卖,如果不是遛狗,估计都不知道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老娘也不再唠叨他了,麻将打赢了,一路开挂,比退休金和房租加起来都多。富贵儿的日子还是一样平淡,吃不完的炸鸡,喝不完的可乐。反倒是金蛋儿变化了不少,染了发,穿了衣服和鞋,每天洗的毛发亮,走起路来气宇轩昂。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各自对生活的理解,他们无意于争吵、厌恶、找对方麻烦,只是他们都处于各自的格子里,被生活束缚着,毫无办法挣脱,或懒得去挣脱,格子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没有任何逾越的可能。而这种格子的封闭是旁人无法体会的,他们也注定孤单,思想完全僵化,没有任何人的可以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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