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杂谈(五)：从模块化的人说起 文/小浪

语言杂谈(五)：从模块化的人说起 文/小浪

        社会学家指出，当代人(特别是城里人)的人际关系呈现一种模块化(modular)的关系，简单地说，我们对别人的了解只限于他/她的某一身份。例如，尽管你每天早上光顾一家早餐店，你对老板的了解只限于他早餐做得怎样，几点开始营业以及几点打烊。你不会知道他家里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妻子以及90岁高龄的老母亲。

        当然，你觉得我们跟早餐店老板没多少交集，不了解纯属正常。但是，尽管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同事，你并不觉得对同事 (个别除外)有多了解。假如领导向你了解同事的情况，让你客观评价一下同事的优缺点，你或许觉得没太多话说。优点还好对付，如按时上下班，工作态度积极，与同事相处比较融洽等等，反正怎么说都不会有问题。说缺点就显得有些困难，一来是确实不太好在背后说别人不是，二来确实也没发现什么大毛病。

        相比较而言，在过去那个年代，人们彼此之间的了解就比较全面。例如人们对同事的了解不局限于工作上的表现，同时还关注其他方面的情况，如他/她作为父母或者儿女的表现如何。乡下的情况更是明显，你家里有几头猪，母猪啥时下崽儿，乡亲们都了如指掌。记得小时候，隔壁的老奶奶每次看到我都会问当天我家里吃什么菜。如今老奶奶家的传统保留得也比较好，每年逢年过节回老家，老奶奶家的儿媳妇也常常过问我的情况，当然没再问吃什么饭菜，而是改为问一个月多少“工钱”。

        模块化的人际关系可以给我们这样的启发：一个人总是以某一种身份出现在别人的面前。例如，在单位你是别人的同事，回到家你是家人的父/母亲，是儿子/女儿。你为人父母如何你同事不了解，你作为同事又如何，家人也无从得知。按照这样的思路，是否可以说当你说你认识张三时，准确地说你只认识某一身份的张三。进一步地讲，你并不认识“张三”，你认识的是张三的某一“模块”，“张三”只是你脑海中的一个相对抽象的概念。若是这样想，这个问题就与语言问题有关，涉及语词与指称的问题。

        在语言内部我们也可以察觉到这种模块化现象。例如，英语字母P在peak和speak两个词中的发音有很大不同。前者发送气音，后者发不送气音，两个具体的音素实质上属于更抽象的概念/p/的两种变体，语言学家把/p/称为音位，把它的变体称为音位变体。speak中的p之所以发不送气音是受了s的限制。也就是说，一个音位在不同发音环境中总是以某一种“身份”出现。我们并非听到/p/，它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我们听到的是/p/的某一个“模块”。甚至“语言”本身也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我们听到的或者说出的只是“语言”的某一个“模块”，即具体的“言语”(语言学家索绪尔区分了“语言”与“言语”的概念)。

        “模块化”的想法会导致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名称 (或者名词) 可能只是大脑中的一个抽象概念，在现实世界(或者言语中)我们只能找到它的某一个“模块”，而不是它本身。若进一步去想，这种想法可能会导致一个悖论：我们根本无法指涉客观事物。

语言杂谈(五)：从模块化的人说起 文/小浪

        假如你按照脑海中“花”这个概念在你周围为别人指出“花”来，你就遇到了问题。因为你指的可能是玫瑰花，也可能是百合花，是“花”的某一个“模块”，却不是“花”。

        “那好吧”，你对自己说：“那我就指一朵玫瑰花好了。” 但是，你可能又遇到了新问题，因为你看到的可能是红玫瑰，而不是“玫瑰”。你只好再次做出让步 (当然你可能不会这么无聊)，心想：“干脆找一朵红玫瑰好了。”可是，你指的可能是一朵卡罗拉红玫瑰 (并非严格的生物学分类)，并不是“红玫瑰”。以此类推，你会陷入无休止的概念“倒退”中。

        果真这么想，可能这个问题就已经涉及哲学的问题了。当然，我们才不会费这个脑筋，且不说我们实在没法辨别那么多品种的玫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