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有小彩灯的夜晚
文 | 桔梗小姐
这篇文章很久就想写了。
我是个不太幸福的人，也是个最幸福的人。
这个故事很长，从我五岁说起。
五岁那年，叔叔给我两毛钱，妈妈以为是我偷得从街头打到我街尾。
七岁那年，我有了弟弟，妈妈跟我讲，以后我没有零食了，我说好。一直到高中，我再也没有要过零食。
小学的时候，妈妈脾气很大，经常骂我，同学们都不敢到我家玩，妈妈问我，为什么同学不来找你，我回答可能咱家比较远吧。
上了初中，和弟弟的学校同路，妈妈送弟弟去学校，空空的后座从不载我。
我很笨，小学升初中的时候考了班级倒数，晚上我在隔壁屋听见妈妈跟爸爸说，我觉得她考不上好学校，她很笨，肯定没出息。
初中第一次期末考试我考了班级第三，我把奖状拿回家放在桌子上，妈妈说了一句终于开窍了。
高中变成一个月回一次家，而且回家的日期不定。那天晚上回去，把晚饭做好以后，妈妈让我去拖地我说好。回来以后发现饭已经吃完了，她给我的解释是忘记我已经回家了，我说没关系，我也不是太饿。
到了高三，学习压力越来越大，面临着美术联考，十几场美术校考，每场考试都是和两三千人在较量。我成绩依然很好，年级前十，每天熬夜画速写，背历史。
越是临近考试压力越来越大，不只是学习，还有我心里压抑了十几年对妈妈的成见。
我想逃学，想叛逆，抱怨为什么我没有一个爱我的妈妈。
终于，我向老师请了假，回家跟妈妈说我对他的看法还想问清楚原因。那天我像个心中积满仇恨的寻仇者，推开了家里的门。
我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为什么对我和弟弟不一样，我觉得我不是你亲生的，我对你有成见。
她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为什么觉得我不爱你，我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死在病床上，差一点我拿我的命换你的命，我会不爱你？
我把她的“罪行”一一列举，好让她在短时间内快速回忆，我希望她跟我道歉，我要她的道歉。那一刻。她像是法庭上的被告，而我，像个嚣张跋扈拿着证据要求伸张正义的原告。
她先是诧异，然后眼泪慢慢流下来。
接着她说你现在跟我说的这些事我完全没有印象，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做错过什么，我做那些事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对你的伤害。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做母亲，我也会犯错，我觉得你是个很独立的孩子，不太需要家人宠着，妈妈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老实讲，我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
难道上述所有对我的不公都可以用一句你没有教育经验搪塞过去吗。
但是想了大概一分钟，我说，我抱抱你吧。
我抱他的时候感觉到她是颤抖的，我有些许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任何理由想让自己的孩子受伤害，而且时间长达十几年，妈妈是世界上最有慈爱的动物，母性永远不会允许自己有意伤害自己的孩子，从童年到成人。
我开始意识到人在死之前都是在成长的，不论家长还是孩子，在失去生命意识之前都在持续的对生活和自己感悟学习然后进步，所以，就算是在我们心目中什么都懂得家长，在三四十岁的时候也会犯错，并且不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们也在成长的某一个垭口，不知道几年后的自己也会为现在的所作所为悔过和惭愧。
可能那时候我就已经原谅她了吧，因为我懂了。
这件事成了我和妈妈的一个秘密，后来我们只字未提。
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因为我还没说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2015年，我考入南方的一所大学，半年回一次家，让我每次回家都变得像个客人。好的东西都是我的。可能是离家时间太长的缘故和爸爸妈妈的感情越来越深了，因为知道了分离到底是什么滋味。
今年的暑假回家的第一天，妈妈让我和他一起睡，我爸被无情的赶到了我的小床上安寝。
我和妈妈躺在被子里，她问我，你还恨我吗。
他问的很突然，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三年没有被提起，我不知道她还放在心上。
我笑着说我没恨过你，我以前就觉得不公平了。
她开始和我讲我不在家的时候，他经常回想起我小时候她对我的做法，想着想着就哭了。现在的自己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能做出那种伤人心的事。她告诉我，她很后悔让我来南方读书，因为想把我放在身边补偿我，从五岁到20岁，把缺少给我的爱和关怀都补回来。
原来，我来南方的这三年她一直在自责和愧疚中度过，没人知道，没人安慰。
她说你早点告诉我，我就能早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就能多快乐几年。
她说我是毁了一个女孩的童年啊，你那么听话。
她说三年里我都在想怎么补偿你，可是想来想去发现你已经长大，能补偿你的那些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我静静地听着，我没哭，只是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洞。
我发现三年前那个法庭上嚣张跋扈讯自以为伸张正义的原告现在应该坐在被告得位置。
我到底是怎样冷血的人，当年理直气壮的指责养育了我二十年的母亲说她如何不公平，将她的一众“丑事”摆出来评理的。那天晚上我发现妈妈有点老了。
我终于知道她对我的爱不是从我做原告指责她才开始，是从我出生甚至从她知道我的存在就开始了。
如果要判刑，妈妈的罪可能是三年，他已经拿三年的时间来自责和反省。我的罪是一辈子，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补当年我无礼的质问和指责，我气冲冲下说出的几句话让一位在成长中的母亲自责了三年。如果我当时选择心平气和的沟通或者早几年和她谈心，我们应该都能少一点愧疚吧。
那天晚上我睡在妈妈怀里，像刚出生时那样。
故事到这差不多就完了，这个故事讲完了，生活还在继续。
我们都在成长，人们都觉得孩子需要成长，我想大人也应该在成长，人在死之前都是在成长的。我们正在生活的某一个垭口，觉得现在自己做的事是对的，或者说做错了你自己是不知道的，但是等你过几年，再回头看，不论年龄多大的人都会发现，几年前的你真像个幼稚的孩子，你会发笑，会羞愧，会自责，会后悔，会想重新来过。
所以啊，我们要有一颗包容的心，会等待的心，等自己长大，也等别人长大。给自己一个宽容的机会，给别人一个改正和补偿的机会，也要经常审视自己，毕竟有的错误，残酷的时光是不会给你机会弥补的。
我是个不太幸福的人，有一个没有零食和宠爱的童年。
我是个最幸福的人，有一颗懂得等待宽容的心和一个从我出生甚至得知我存在时起就爱我的妈妈。
PS:这里给大家一个建议，如果和家人有什么矛盾或心结，一定要尽早沟通，积攒起来只会越攒越多，有效合理的沟通真的能减少很多问题。
我是桔梗小姐，很幸福的桔梗小姐。阳光很好的时候我会更开心，没有阳光的时候我也很开心。我有故事，也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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