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做的手工面

晚上下雨了，我宅在家里追剧看《白鹿原》，被里面白嘉轩大口哧溜吃面的样子，深深吸引，这让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外婆做的手工凉面。

我小时候是被外婆带大的。那时候的夏天，没有空调，但有西瓜、冰棍和外婆的手工凉面，有了这些整个夏天我就能很凉爽开心满足了。

每天一大早外婆就起床，七点前我们准时吃完早饭，外婆就开始和面，为午饭做准备。

外婆说凉面制作最为关键的就是和面，每次她和面时我都在旁边，等她指导给面粉里加水。外婆会在水中放一点点碱面，再把水倒进面粉中，不断搅拌揉匀，外婆说“两净一光”——盆净、手净、面光，这时面就和好了。在盆底轻抹一点水，放入和好的面，再用湿润的笼布盖着，让面团盘型，外婆说面团型盘好后才能做出更劲道口感更好的面条。这时我便雀跃着飞跑出门去找伙伴们玩耍。每每中午回家时我都能吃到一碗香喷喷的手工凉面。

面条永远都是手工切成细如发丝般的细面，可调面的佐菜却天天翻新，外婆每天不重样的做着各种凉面给我吃，有葱油、西红柿鸡蛋、五彩缤纷（豆角土豆胡萝卜木耳黄花菜）、香菇青菜、青椒肉丝，一个月偶尔也会有几次红烧牛肉和茄汁虾仁。

我最喜欢的是葱油凉拌面和西红柿鸡蛋凉拌面，因为这俩完全不用咀嚼直接吸溜着很快就可吃完，其它得咀嚼半天才能吞咽，吃这些花费的时间太多，我总会趁着外婆不注意，把留在碗底的菜和肉或偷偷倒掉或含在嘴里跑出去全部吐掉。后来被外婆发现了我的花招，每次午饭她都要监视着我吃到碗底干净，然后检查我张开的嘴没有食物，才肯放我离开餐桌，并不断叮嘱我不能去这不能去那的，六点前必须得回家。。。。每次不等她讲完，我就跑走了。我总觉得外婆特别啰嗦烦人，甚至我有时会讨厌她。

小时候我特别不爱上学，整个一年级我真正去课堂的时间不超过俩月。那时冬天学校没有暖气的，我经常感冒发烧，这样就更加不愿去学校，整个冬天我就躺在外婆腿上，听她给我或讲故事或教识字、算术，当然讲故事更多些。二年级前，我认得字不超过一百个，算术也仅限于十个手指头。每次爸妈说要带我回去，外婆都会找理由留下我，她说冬天太冷了不去学校不能怪我，等春天了她一定督促我好好学习把落下来的功课补回来。终于到春天暖和了，每天我都被外婆按时送去学校，但我却很少上课，不是走到教室门前偷偷逃走就是装病骗老师翘课，绞尽脑汁找尽各种理由就是不去上课。

我那时逃课做过的事情五花八门：在田里看青虫吃玉米；在河边看蜻蜓、蝴蝶，也抓青蛙、蝌蚪和蛇；在树上看知了怎么鸣叫、喝水；在麦场看蚂蚁搬家；在水沟比赛看谁叠的纸船不沉水且能承载的硬币最多；去很远的果园偷摘苹果梨子、躺在杏树上和小伙伴们比赛看谁能吃到更高枝上的杏子；去附近菜市场看小贩怎么叫卖，然后把外婆隔壁家的公鸡偷了去卖。。。。总之，我就是不想上学。一年级的五一假期，爸妈回来看我，亲眼目睹了我的各种“顽皮”，他们担心再这样下去我就真成了天地不怕的疯丫头，指不定哪天会捅出什么大篓子。最后极为不情愿的我还是被爸妈带回了家，他们亲自“调教”。

我因为外婆同意爸妈带我回家而生她气，赌气好几年不和她说话，等后来上初中懂事了，才主动问候外婆。高二时，外婆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但腿脚却不如从前利落。而我因为功课紧张，平时也很少去看她老人家，暑寒假会陪她几天，然后就得赶回来补课。到大学毕业我去杭州上班，出发前去看外婆，她说：“你在外面要学会凡事谦让，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你也该是时候学着独立了，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们。”

四个月后的清晨我做梦，看见外婆笑眯眯的跟我说了很多话，然后走过来抱了我，我想抱她但却怎么也动不了。等我睁眼开机后，看到有爸爸妈妈三十多个未接来电提醒，还有一条爸爸的短信：“外婆走了，早上五点二十，从昨晚十一点我们就给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她突然病重，走的很快，没遭什么罪，你也不要太难过。交代下工作请假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我们等你。”那天是2010年11月1日，我在1430公里外的杭州。

我立马买了最近的航班赶回去。见到外婆，看着她跟印象中不太一样的脸，以及她留给我的信，我没有哭，只是恍惚间发现我好久都没吃过外婆做的手工凉面了。

独立生活后，我学做的第一个饭就是凉面，可再也没能做出来外婆的味道。而那天，当我主动、不紧不慢、细细嚼起凉面中的菜和肉时，我想到了小时候外婆检查我吃饭的场景，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突然间我有一种自己长大了的踏实感。如今我早已习惯了细嚼慢咽的吃饭，却再也找不回你的样子。

这个阴雨连绵的夜里，温柔的凉风吹着，我不禁开始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