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做饭,要吃面条,就到外面去买,有专门擀面的,我们叫手工面。
现在不仅擀面条可以买,拉条子面、饺子皮、碎面、拨鱼子等都可以买到。如果不想吃面条,买一坨和好的面提回家,切成条,两手抻一抻,下到锅里,牡丹水滚上两滚,一根一根捞到碗里,拌上炒茄子、小辣椒炒肉或者西红柿炒鸡蛋,就一枚大蒜,吃一口,两个字:真香。
自从外面卖手工面,家里的面粉也很少买了,有时零库存。以前老人们说:家有千担粮,出门心不慌。现在,家里没有粮,出门也不慌。除了做米饭,面食都可以在手工面铺买到半成品。不怕没有,就怕你想不到。
住在小区也有20年光景了,打从住进去的第一天起,就在小区外的菜市场买菜,顺便在市场一家手工面铺买上一把子手工面条,回家做凉面吃,或做浆水面吃。
全市场就一家手工面铺,擀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妇女,身材略微胖了些,头上戴着白帽子,腰里围着一个很花的围裙,脸上、头发、眉毛、鼻尖上时不时粘着面粉,像戏台上的白脸。
每次进去,就见她在用一个长长的擀面杖擀面。她一个人擀面、一个人卖,也没见有个帮手什么的。有时买面的人多了,一时供应不上,就得等。
就见她把一坨面揉使劲揉了又揉,直到揉光后,先用短的擀面杖把面幹开,再用长长的擀面杖把面缠在上面,一遍一遍地擀,时不时地用手摸一下厚薄。不到五分钟,一大帐子面擀好了。
为了防止切面时粘在一起,要在擀好的面帐上撒上一层黄黄的玉米面粉,然后把面帐折叠成六七折,再从左到右用切刀切,想吃宽的就切宽些,想吃细的,就切细点。宽的要一样宽,细的要一样细。切完后提成一把一把的,码在面板上。
手工面她不时地擦擦额头上的汗,给等的顾客一把一把地称,按照重量收钱,大概一斤两块多钱。一帐子面很快就卖完了,没有买到的顾客,只能等下一帐子面。
以前新媳妇嫁到婆婆家,婆婆要考验新媳妇的针线茶饭。茶饭就是要擀面,切面,看擀的薄厚是否均匀,切的宽窄是否一致,臊子汤调料放的是否合适。姑娘在出嫁前,母亲都要手把手教会,否则到了婆家就会挨骂受气。
那时候,也不知道她结婚了没有,擀面是不是她母亲教会的。总之,擀的均匀,切的宽窄也合适。
手工面后来马路要拓宽,市场拆了,她搬到了小区里的一间菜铺子里。这家店面有20多平米,中间用货物把铺面隔成了两半,她在左边最里面i,在约莫四五个平方大的地方支起面板,放下全部家当,继续擀面。
这时候她不再卖面了,有人卖,是她丈夫,个子不高,瘦瘦的,称面、找钱时手有些抖。
她的面板前面是卖菜的,一个小伙子,经常穿一蓝色大褂,眼睛一直盯着手机,顾客把菜选好放在秤上,他才抬一下眼皮,往秤上扫一眼,报出钱数,然后继续看手机。铺子的另一半是卖粮油副食品的,一个腰板挺直,很精神的老头在卖。后来才知道这老头是卖菜的小伙子的爹。
手工面要是单独开一间铺面,房租高不说,加上水电费、物业费,那得擀多少帐子面才能保本?再说了,擀面的,只要有个支面板的地方,放面粉的地方就可以开张了。
这样的话,要买手工面,得先穿过卖菜的。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什么,她的面照样卖的很快。有时需要排队,有时去晚了,便听到她微笑着略带歉意地说:卖完了,下次你早点来。鼻尖上时不时地粘着面粉。丈夫也谦卑地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手工面没有休息过,小两口一个擀面,一个称面、收钱,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虽然挣钱不多,但也足够维持生计。他们也渐渐成了这个小区的一部分。
记得大概是前年的清明节前,手工面贴出告示,说是要去老家上坟,停业几天。
一周过去了,好多人去买手工面,空手而归。只见面板依然支在那里,上面用塑料盖得严严实实。
几个月过去了,小区里的人渐渐习惯了在一个更远的地方去买面,对小区里的手工面似乎渐渐忘记了。
有一天晚上,因为下班迟,又去那家菜店买菜,忽然就见到了她在擀面,也不抬眼看外面,只顾擀面、切面、提面、称面,钱由顾客自己放到小纸盒里,零钱也由顾客自己找,她看也不看一眼。
她那脸上灿烂的笑容没有了,一面擀面,一面卖面,显得更忙了。空闲的时候,眼神老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买面的人都看到了。
手工面的生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人来人往,依然很快售馨,依然有几个人要空手而归,依然能听到抱歉的回复:卖完了。只是少了几分热情。
有一次,在对面的店里买馒头,店老板提到手工面为什么有一段时间没有卖面,原来是丈夫在老家上坟的路上,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跳入水中,小孩救上来了,自己则被漩涡旋进去了,尸体都没有找到。家里留下两个老人,一个孩子,现在全靠她来挣钱抚养。
原来如此!
下雨了,路过他们的铺子,手工面在里面发呆,卖菜的小伙一直盯着手机看,老汉在看电视,世界杯正踢得火热,有的队被淘汰了,沮丧地回家了,有的队成功晋级,一片欢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