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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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让人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天空已经放晴，照在大地的积雪之上，映出绵软的大地的轮廓，就如同棉花糖一般的呼吸自然。这里的冬天，静谧的让人回想起某个遥远的瞬间，纯洁的不掺有一丝的杂质。

那正是午睡的时候，除了几只不安分的鸟儿不时地发出几声鸣叫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破这村落的静谧。柴门嘎吱一声不情愿的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迅速的闪出了院落，踏在了松软的雪地上。腰上，还别着一把早已生锈的不成样子的镰刀。

雪地上基本没有什么脚印，就连连接各家各户的小土路的边界也早已模糊不清。几株七零八落的灌木义不容辞的当起了路标，才让石头没有踩到路旁的小沟中。

四周很冷，但石头的额头上还是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汗珠一半来自不安，一半来自兴奋。就这样细细的铺满了石头的额头。以至多年以后，石头不断地和我讲起那一个雪后初晴的午后时，语速总是不自然的加快了许多。最终也感染到了他身旁的我。

石头的父母在他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就走出了村落的边界。他们在那里生活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但到了走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毅然决然。以至于石头的奶奶苦苦的劝告都无济于事。只能在一个夜晚目送两人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回过头看看早已熟睡的石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对于父母的离开石头一直都无法理解，他不明白是什么驱使他们放弃了二十多年的故乡而走向未知的世界。而关于那晚发生的事，说过的话，石头的奶奶总是只字不提，多次的尝试以后，石头终究还是没能够探寻出来什么，也只好放弃了。

时间的沙漏总是在微小中构成亘古，石头的父母对于他而言就如同是滴入清水的一滴墨汁，最初是那么清晰而确定的存在在石头的脑海中。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一滴墨汁终究蔓延开来，渗透进了石头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却再也无法清晰，留下的，只是一种天青欲雨的忧伤和不安。伴随着石头，一直走完他并不十分漫长的童年。

只有一点石头可以确定，从那一夜醒来之后，原本拥挤而热闹的家一下子变得陌生而空旷。从那一天开始，他开始了与奶奶相依为命的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说，石头的童年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享受过童年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他和奶奶费尽心力的干活，却还是很难继续的生活下去。多亏了有村中其他人们的帮助，这一老一少才终于艰难的度过每一天。

这里的冬天总是寒冷的同义词。看着村子里和他同龄的孩子们追逐着漫天的雪花，享受着大自然带给他们的惊喜和快乐，他只能不停地发愁这个冬天是否还有足够的柴火可以供暖。于是在冬天到来之前，石头只能拼了命的从小树林中砍到足够的柴火。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尽管在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前，石头完成了砍柴的工作。还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由于年久失修的原因，那一间近乎是古董的小木屋终于还是到了最后的年限，在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后没有多久，它的身躯便再也无法承受那沉重的雪花的重量。房屋的一角突然间倾倒了下来，让石头和他的奶奶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能够回过神来。

万般无奈的石头只好向奶奶提出了去村外树林伐木的要求，因为补修房子的木材是无法用灌木勉强替代的。然而令石头想不到的是，奶奶拒绝了他，叹一口气，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迷离。

很久之后石头才明白奶奶那个决定作出的原因，他已经是一个可以看做成人的孩子。这样的一件事奶奶并没有阻止的理由。然而奶奶还是回绝了他，原因在于去往那个树林的路和离开村子的道路正是同一条。多少年前的那个晚上，就是奶奶目送着石头父母的背影在这条路上渐渐消失，再也没有回来。对于这样的一条道路，老人的心里早已经生出了一种恐惧。即使她明白这没有任何的关系，她还是不愿任何事情会触及到那早已尘封的回忆。

不过当时的石头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感到十分的疑惑与不解，从以前到现在，奶奶可以说是他生活的全部支柱，这一份感情超越了他心中所有的情感，石头几乎没有对奶奶的决定有过任何的异议。然而这一次，石头疑惑了。

石头感觉奶奶真的变老了，再也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磨。这一次木屋塌落之后奶奶的表现让石头更有了这种感觉。但石头终究还是妥协了，无论如何，奶奶的感受在他的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

但不管怎样，石头还是要处理眼前的问题，于是他开始挨家挨户的寻求帮助。希望可以找到足够的木柴。然而石头的举动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奶奶的眼睛。在转过了两三家之后，石头就被奶奶给叫了回来。最终甚至还给了石头一顿严厉的训斥。石头事后在给我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仍然还是心有余悸。因为奶奶并不怎么容易发火，然而这一次却是十分的严厉。她说石头怎么会这么的耍小孩子的性子，在被村子里的其他人帮助了那么多之后竟然还向他们开口，有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家的情况。石头被训斥的愣在了那里。好一阵子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奶奶已经躲到了一个小角落里独自一人不停的叹气。

那也是在很久之后石头才明白过来奶奶的那些话究竟代表了多么复杂的情感。一场大雪不仅仅压塌了他们的住所，也在一步一步侵蚀着奶奶那原本坚强的内心。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石头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他只能盼望着天气可以早一些转暖，同时用那可怜的木柴试图维修那一角破开的屋顶。如果这样，这个冬季会在艰难和平稳中度过。然而事情还是起了变化。在某一天经过正在做饭的奶奶身边时，石头不经意间看到了奶奶那已经冻伤开始皲裂的双脚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也就是在那一刻，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平生第一次违背奶奶的意志。

于是，在那样一个霁雪的午后，石头从那一间小木屋中慢慢摸了出来。

第二节

石头急促的走在村子的小路上，激动而不安的心情还没有能够完全的得以平复。他相信自己这一次的决定是正确的，然而却还是没有足够的底气，他一面思索着回去之后的对策，一面焦急的向前赶着。希望在奶奶醒来之前就完成这样一个自己看来是十分艰巨而伟大的任务。

刚刚降过雪的天空干净的一尘不染，太阳悬在高空中显得十分渺小。但是发出的光线经过积雪的反射照进石头的眼中，竟然也让石头感觉刺得生疼。石头微微眯起了眼睛，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留下的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竟然也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这条道路到底通向哪里石头自己也并不清楚。在他的记忆里，这条路就从来没有过尽头。一度石头认为他的父母只是出去探路了，就像他一样试图解开心中的迷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一个天真的想法也渐渐的从石头的脑海中退去，直到最终石头也无奈的相信，父母是真的一去不复回了。从那以后，石头对这条路的认识就仅仅限于村子和小树林之间的桥梁，至于小树林之后会有什么，石头在也没有想过或者也不想去想了。

石头来这里的机会很少，这里的树比村子周围的树木要高大一些，每到了春天，还会有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来的花朵在这里竞相开放，配合着鸟儿的叫声，变成一个儿童的乐园。小的时候，奶奶会在春天到来时带石头来这里，让石头自己在林子中间玩耍，而奶奶则会在路口处看着石头在林子中欢呼雀跃的身影。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起初石头还会向奶奶央求一下，但总是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石头便再也不向奶奶提起这里，而这里的回忆，对于石头而言，也早已不再清晰。

“唉。”石头又叹了一口气，从回忆之中挣脱了出来，再抬头时，树林离自己已经不远了。

石头开始从自己的腰间解下镰刀，这把镰刀其实已经好久没有使用过了，挂在家中很大程度上只能说是一个摆设，真正可以用来砍伐树木的斧头，在奶奶听说了石头的计划之后，便不知被藏到了哪里。石头搜索了一圈之后，却还是无果。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这把老旧生疮的镰刀。

说一句实在话，对于这样胳膊粗细的树木，自己究竟可以砍到什么样，要怎样砍，石头的心里完全没有一个底。况且手上拿着的还是这样一件并不趁手的工具。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无论如何总是要适试试的。

石头选中了一棵相对较细一点的小乔木，挥动了镰刀。

镰刀触碰到树木那已经被雪水润湿的皮肤，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树木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扑簌簌的落下了一阵堆积在枝桠上的雪花。飘落在石头的全身各处。石头拔出了镰刀，树干上已经留下了一道并不很深却很清晰的斫痕。

石头继续的挥动着镰刀，那声音连到一起，汇成一首单调而有规律的乐曲，回荡在树林之间。

于是你能想象到，深冬的树林里，一个男孩，一把镰刀，一棵树，一幅宁静的不能再宁静的画面。

嘭，嘭，嘭……

石头用力的挥舞着镰刀，他的每一次挥舞，都是对这个冬天作出的一个保障。

嘭，嘭，嘭……

时间就这样在规律的镰刀与树木的碰撞声中偷偷的溜走，石头不时停下来，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望一眼纯净的天空。看看脚下已经看下的木材。微微的笑一下，继续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劳作的时间过得真是非常的快，石头的内心被某种东西给填的十分充实。刚出来时对奶奶的疑虑也仿佛并没有太多的关系了。

天空渐渐地由明亮转为了苍茫，太阳一寸一寸的挪到地平线以下，等到有所察觉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石头看了看脚下的木材，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准备将木材装起来，开始往家反。先前因为砍树而出的一身大汗，在劳动停止了之后似乎在一瞬间凝结在了石头的身上，一阵微风吹过，石头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才突然发现四周原来这么的寒冷。石头暂停了捆绑的工作，立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空旷的雪地一眼望不到头，远处只有太阳尚未完全落下时的一点微弱的暮色。村子还在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怎么的，石头的心中就突然的生出了一丝恐惧。

究竟是在恐惧着什么呢？这附近也不会有什么恶人出现。这样一个遥远的山村，村子里的人们都保持了接近远古的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在这里几乎就成为了一种自然。那又有什么好恐惧的呢？石头没有多想，而是加紧了手里的工作。晚上的树林看起来异常的陌生，石头想早一些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石头终于捆好了所有的木材时，一个念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石头的脑海。

狼。

冬季是有狼的，石头不止一次的听大人这么说过。虽然他并没有见过狼的长相，但是从大人们的谈论中，他早就已经了解了狼的可怕。石头还清楚的记得，在小时候的夜晚，朔风吹打着窗户，发出几近崩裂的声响。石头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一遍一遍的幻想着旷野中狼的形象。这种想象实在是太过频繁，以至于好几次在睡梦中石头都与狼伫立对视，醒来之后还是无法分清楚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睡梦中的狼总是让石头不寒而栗，想象出来的体格也比实际的大了不少。石头没有惧怕过什么东西，鬼神在他这里没有什么价值。然而这种真实存在却不知真正面目的生物却深深地摄取了石头的心灵。

这种不确定性终于还是在这个冬日的傍晚发挥了作用，石头的内心开始越发的紧张起来，脚步也变得不如先前那样自然。石头的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的并不均匀的脚印，这串脚印一直通向暮色即将四合的远方。

天空已经显出了月亮的轮廓，北极星的位置也已经出现了它应该有的亮光，石头愈发的加紧了脚步，但来时的路等到回程时才发现并没有先前的那么近，远方还是没有看到村落那熟悉而又温暖的灯光。

就在石头紧赶慢赶的走路时，一声突如其来的狼哞在一瞬间冻结了石头那急促的脚步……

第三节

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声让石头的血液在一瞬间完全凝固了下来。石头并没有听到过狼的叫声，然而这一声足以撕开黑夜的凄厉的叫声，让石头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那样一种可怕的生物。石头很清楚的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他读过了杰克伦敦所写的小说，那么当时的他可能就会知晓自己究竟在那样的一个夜晚要上演怎样的一个剧本。自然总是在生存斗争的时候才会显示出惊心动魄的本能，虽然残酷，却也是自然最为本真的体现。但当时的石头还不知道这些，他还沉浸在那样的一声叫声中久久的不能回复自己的心情。然而他最终明白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狼发现之前回到安全的村庄里去。于是石头的脚步从疾走变成了小跑。

石头的奶奶一觉醒来之后就不见了石头，开始时她并没有怎么在意，以为石头自己出去和其他的伙伴玩耍去了。对于石头这样的行为，奶奶一向表现出了十分充足的宽容。她明白石头的童年到底缺失了多少丰富的色彩。那样一种说不出来的对石头的内疚便自然而然的变成了对石头的一种迁就，好在石头一向比较听话，很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所以这样的一种迁就就又慢慢的变成了对石头的一种放心，融入到了奶奶的生活节奏之中。

奶奶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叫了几声石头，却并没有听到预想之中的回声。于是奶奶便独自一人慢慢的下床，没有感到任何的异样。踱到了灶台的旁边，从旁边那已经有些见底的米缸之中，仔细的舀出一勺米来，放到了锅中，生起了火来。然后便悠然的搬了一个破旧的马扎，坐到了院子里，看着午后的村子里人们在来来往往，很是惬意。

奶奶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空渐渐开始泛青的时刻，石头还是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回来。奶奶于是开始有所不安起来，再回想起了石头之前的表现，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起身走进了屋里，从床后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出了斧头，还好，斧头还在。然而奶奶的宽心并没有坚持多久，不经意间的一瞥，奶奶瞟到了那个原本应该有镰刀的地方，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奶奶还是无法相信石头就这样的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虽然这也是为了这个家所做出的努力，奶奶依旧对这样的情况感到了陌生和茫然。于是奶奶迈着步子走出了房间，开始在村子里来回的呼唤着石头的名字。

此时的石头，还是在焦急的赶回来的路上。然而就是如同和奶奶的呼唤相应和一样，那一声狼哞也在一瞬间出现在石头的耳畔。石头的快步小跑并没有能够改善这样的情况，相反的，它就像一颗种子一样开始在石头的心中不停的生长，给石头的内心带来巨大的恐惧感。仿佛在身体的后面，一头强健有力的狼正在不停地追赶。

背上背负的重量开始愈发沉重的压到了石头的身上，石头的喘息声也愈发的急促起来，在这喘息声的映衬之下，石头突然间感觉到，四周在那一声叫声之后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得如同黑夜可以吞噬一切的事物。石头于是在内心的恐惧之中渐渐地放慢了脚步，远处，还是无法看到村子的灯光。

在冬天的跑动比在任何时候都更容易消耗掉人的体能，石头此时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石头终于还是停下了，一下午的劳动已经让他感到疲倦不堪，同时他也需要平复自己已经快要无法控制的情绪。停下来的石头，还是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希望自己的恐惧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然而，就是这一眼，让石头最终陷入了一种空前的绝望之中。

那是一双即使在黑夜之中依旧闪亮的，可怖的，狼的眼睛。

石头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他在那样的一个瞬间几乎不能分辨出来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差别，这样的一个场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在石头曾经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而这次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

家中的奶奶已经开始有些焦急了，天色已经渐渐的变为黑暗，然而石头依旧没有踪影，没有了底气的奶奶终于还是忍不住向村子里的人们发出了求助。

村民们中的很多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冬季的农活已经不是很多，村民们都在享受着一年之中少有的闲适，此时的求助打破了他们一直以来生活的节奏，然而他们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一老一少是怎样在生活的夹缝之中冲出了一条路来，正常人都该有的怜悯此时拧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结果就是一支由村民自发组成的搜索队打起火把，脚步急促的向着树林之中走去。

石头还在与狼久久的对视着，两双眼睛在黑夜之中交火，让原本流动的空气变得凝固，石头的对面是一只了脱离了狼群的独狼，这只家伙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进食了，强烈的饥饿感驱使着这只狼来到了原本不会轻易闯入的有人区，然后它碰上了石头。

这只狼并没有很快的发起进攻，在它面前的石头并不像是一个容易得手的目标，这个过早就担负起了家庭重担的男孩，与同龄人相比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常年干活的双臂看起来更加的结实有力，脸庞也看起来更加成熟，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手里竟然还有着一把镰刀。

狼是一种狡诈的动物，即使是在现在这样一个饥饿的时刻，它仍旧在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于是它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跟在了石头的后面。

石头终于还是转过了身子，这样的一个举动让狼也吓了一跳，最终，双方僵持在了那里。

这一夜的月色亮得出奇，白雪反射着皎洁的月色，为这样一场无声的对峙绘出一幅辽阔的背景，一狼一人分别站在画面的两侧，四周寂寥的像是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无风，无雪，月光如泄。

一面是焦急回家的石头，一面则是饥饿已久的旷野的狼。而在石头的身后，村民正在努力的赶来。

恍惚之中，在空气的缝隙里，石头听到了有人呼喊的声音。

石头此时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感觉了，他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最紧，一丝轻微的扰动都能让石头做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下意识的举动。

石头慢慢的将镰刀抬起，死死地握在手心里。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那只饥饿的野兽。此时，天空又渐渐地飘起了雪花，有意无意的在模糊着石头的视线，而那个声音似乎又近了一些。

旷野为声音的传递提供了绝好的舞台，狼似乎也已经有所反应，竖起的耳朵抖动了几下。

那个声音开始越来越清晰，从开始的断断续续，变得逐渐的连贯起来，石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望向了狼的眼睛，那清澈的眸子里，好像有火光在微微的摇动。

是村子里的人！石头终于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狼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

在石头那只拿镰刀的手稍稍松弛的一瞬间，那样一只等待了许久的危险动物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它的身后，是已经被云层微微遮住的明月，发出清冷的，明亮的光辉。而那少年的手也在猛然间收紧，仿佛是突然觉醒一般，一个箭步，朝着对手飞快的扑去，那一身积雪，那一刻在少年的身上倾泻出一道雪白的瀑布，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手起刀落，石头在极度的紧张中失去了知觉。

远处的人们，猛然间听到一声凄厉的哀鸣……

第四节

人们赶到时，那只狼已经停止了呼吸。鲜红的血液，正在从狼的咽喉处汩汩的流出，石头毫无生气的倒在血泊之中，仿佛已经在一个梦中沉沉的睡去，并且似乎睡得并不是十分的安稳。

当人们终于一起将石头抬回了村子时，这一场人与自然的搏斗最终落下了帷幕，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无数句愤怒话语的奶奶，最终还是以惊慌失措般的拥抱回应了石头。

在那一夜之后，石头成为了这个村子里的英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仅凭着一把破旧生锈的镰刀，就杀死了一只在雪地里踯躅的孤狼。各家各户的人们，都兴致冲冲的在茶余饭后谈论着石头的英雄事迹，而对于石头而言，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他再也不用为度过冬天而发愁了：已经有人悄悄地帮他们修好了屋顶。

我从石头那里听来这样一段传奇，现在，我将它原封不动的叙述给你。记得我曾经问过石头，在与狼对视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的脑海里一直在想些什么？

石头给我的回答是：活着回到奶奶的身边……